闵媛按时吃了药，独自打车去金坛寺。
往返五十公里，是个很遥远的路途。
但她常去。
小时候她身体不好，妈妈就去庙上吃斋念佛给她抄平安经，为她祈福，等她大一些，她也跟着妈妈去，起初她没有多信这些，只觉得她学着妈妈的样子照做，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后来有次病危，九死一生，侥幸活了下来。
再去拜佛，她有了不一样的心境。
她在那场浩荡的生死危机中，第一次清楚地感知到那一边的世界，那是个混沌的感觉，她听见了很多声音，也出现了幻觉，白茫茫一片，那些交织在一起的声音并不嘈杂，反而很舒服，令人有些着迷。
等她彻底清醒后，爸爸妈妈抱住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茫然地望着他们，眼眶流下两行泪水。
自那以后，她就想，无论那一头是什么，为了家人，她都要努力活着，拜神或是拜佛，都是让活着的人有所寄托。
可是这个念头在爸爸离世后就渐渐消散，如果不是裴景行拉了她一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才到山下，她从来都是亲自上山，拜佛这种事要心诚，坐缆车的就没有爬上去的虔诚。
石阶青云直上，工作日来的人不多，路上宁静祥和，闵媛走着走着，心脏开始跳动的厉害，她知道，这是身体警示自己的表现，于是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媛媛？”
闵媛没想过，她会在这见到秦众。
冤家路窄，或许就是形容他们。
秦众俯身，一只手放到她肩上，满脸担忧：“你怎么自己来？裴景行呢？身体不舒服吗，脸好白，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闵媛：“一年到头几乎都住在医院，如果秦先生是这种人，还会往那种地方赶吗？”
他怔住，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
秦众：“你变了，以前你不会对我这么犀利。”
她默默坐在石阶上，拢紧围巾：“秦先生和我都是各自有家室的人，自重。”
他又是一顿，把放在她肩上的手拿开，心底钝痛。
秦众：“我能坐一会吗。”
她低头，半只小脸埋进围巾里，没说话。
秦众：“我恳求你。”
闵媛：“……”
他在她边上坐了下来，如果是以前的他，他一定能挑出一百个毛病，地上脏，会弄脏他的裤子，地上凉，他会不舒服……各种，但现在，他一句怨言都没有，甚至涌出浓烈的幸福感。
秦众：“我们很久没这样坐下来聊聊了。”
他眺望山下，那一片被雪包围的松林，这个地方的确会让人的心静下来，从前秦众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没事就往庙里跑，现在他才明白那是因为他活的太自由，没有烦恼，不知苦楚，现在他体会了各种不易，也终于懂了让心安静是多么难得的珍贵，比中五百万的彩票还珍贵。
秦众：“我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和你坐在一块。”
闵媛：“……翟小姐没来吗。”
秦众：“没有，我偷偷跑出来的。”
他还是那么温柔，但闵媛已经不喜欢他了。
她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也是和秦众告别，于是再遇见他，她不像上次那般心绪起伏的那么厉害，就和见到以前认识的人一样，可以彼此聊聊，但她永远不可能交心。
闵媛：“偷偷？”
他低头苦笑：“是啊，不自由，做什么事都得告诉她，不说她就发脾气，这样活着很累，特别累，累的我快喘不过气了，我就想到了你。”
闵媛：“我？”
秦众：“是啊，你经常来这，说是能静心，我就想试试。”
她了解之后，点了点头：“有用吗。”
秦众：“本来有，现在说不好。”
闵媛：“哦。”
比起他的伤感春秋，她平静的多。
秦众转头：“你呢，又来烧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闵媛：“非得遇到事才能出去？”
秦众尴尬地停顿：“我不是指那个，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闵媛：“秦先生要下山，我要上山，不是一路人。”
她一语双关，让秦众很是难受，他本来就是个天之骄子，众星捧月的存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被从小追随他的闵媛拒绝他说，不是一路。
他可能是在某个分叉路口选错了人，可他没办法重来。
秦众：“对不起媛媛，一直以来也没机会对你说这句话。”
闵媛：“为什么要道歉？”
秦众：“婚约，我……”
闵媛：“是你爸爸妈妈的意思吧，我家遇事，他们也没帮过忙，应该早就想甩掉我们了，是吗。”
她说的是我们，天知道，秦众这段时日有多想念过去和闵媛在一起的每一天。
她稍微亲近些，他就想热泪盈眶，一直忍着才没哭。
秦众：“不是的，我真心想娶你，如果我的选项有你，就是十个翟盼儿，我也绝对毫不犹豫地选你。”
他说的选项，是结婚的选项。
早在她三番两次进icu被秦家知道后，他爸爸就不止一次告诉他婚约会取消，让他另外再寻找一个喜欢的。
后来他遇上了翟盼儿，无论外貌体型或是性格，他都中意，热心地和她进一步关系，顺理成章地走进婚姻的坟墓。
想到这，他眼底的光暗淡下去。
伴随着他浓浓的悔意。
因为婚后的生活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天壤之别。
秦众：“你和他，怎么样？”
闵媛：“裴先生吗，他很好。”
秦众：“那是短暂的，时间长了总会发生口角，矛盾，各种各样的争吵，婚姻就是这样，明明看对方不顺眼还得继续下去。”
闵媛：“我们不吵架，也没有过所谓的争吵。”
秦众：“不可能的，长久的稳定关系或早或晚都会变得不稳定，如果初心不变，再过十年二十年还是以前那样，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他望着远处，他的脑子里也在闪过疑问，他在说什么，他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