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衎辞并不看他,而是端起酒杯,一口喝下,然后瞥一眼一旁立着的人。
泱肆仍在暗中观察对面的人,但看到他的动作,赶紧上前去给他斟酒。
“当年将乌灵伞卖给鬼市的人,可是一个花甲之年的老者,而非阁下这般的公子哥。”
那账主回道:“主上也说,他已年过花甲,早在前几年,就已经撒手人寰离开人世了,不过,他留给我了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摊开放在桌上。
那是当年将乌灵伞卖给鬼市时的契据,上面还有鬼市独有的印章。
泱肆仔细一看上面的日期,竟然已经是五年前了。
那个时候的江衎辞也才十八岁吧,就已经坐上鬼市主的位置了吗?
“他当年是不得不将乌灵伞卖出的,留给我这个,也是希望我能将它重新带回去。”
那账主复又强调道:“乌灵伞对于我们而言很重要,还希望主上能成人之美。”
江衎辞思索了片刻,道:“阁下留个地址,过几日鬼市就会将乌灵伞送去。”
他并没有真的开口要价,而是打算送还给此人。
当初来卖伞的人就曾感慨过,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它赎回。
于是鬼市便一直留着,未曾将其卖出。
那账主执笔写下地址,道了谢之后才离开。
泱肆去拿起桌上的纸,“寻春院?”
那不是十四阁隐藏的地方吗?
她想起来了,她第一次进鬼市时,和她抢拍雪灵芝的那个人,就是今日这个账主。
是巧合还是……
泱肆走到卷帘前,挑开一角再次看了眼已经走远的人。
还真挺像慕蔺的。
江衎辞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将卷帘放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
“还看?”
来之前还说什么怕别人看上他。
结果是她一直盯着人家看。
泱肆没想那么多,问道:“你不觉得那个人有点儿像慕家二公子吗?”
江衎辞却是微微低下头,与她对视,沉声道:“看别人就一眼认出来?”
“哪有一眼?”
泱肆狡辩:“看了很多眼才觉得像的好不好?”
揽在腰间的手却收紧了力道,他更贴近一些,“很多眼?”
又醋。
泱肆咬着牙,“就是气我没立马认出你是不是?”
“是。”
他承认得迅速。
但是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道:“等会儿我送你回宫。”
泱肆:“慕诺还在外面等我。”
话一出口,就见他目光凉凉地看过来。
她想起来,他之前是如何质问自己的:殿下究竟有多少蓝颜知己?
悻悻住嘴,泱肆又小心翼翼道:“那你派个人跟他说一声?”
男人没说话,踏出去,走到廊桥上,吩咐上面候着的侍从。
鬼市闭市,就已经是天将亮时,但他们后续还有许多事要做,比如此刻,要在有人前来游玩之前,搬着东西全部离开,不留痕迹。
而各位堂主、门主以及宗主等,则要在此时层层向上汇报今日自己所辖区域的情况。
这个环节到长老就停下了,作为统筹的鬼市主,无需事无巨细的都知道。
大概是因为他常常不在,而鬼市早已形成了有序的管理层次与秩序。
泱肆看着那些人都一一登上一艘大船,道:“你这鬼市主当的还挺清闲。”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定,而是道:“想上去看看吗?”
“上去作甚,看父皇处理政务我都头大了,到这来还要参与鬼市的事务?”
江衎辞在她身后停顿了须臾,“去向所有人宣布,今后鬼市不再属于我,而是你,我只是一个替你做事的。”
他说这话让泱肆莫名觉得好玩,她回头,挑眉看向他,“那我要是不给你发工钱呢?”
“嗯。不用发。”
他回:“你养我。”
在朝中,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却成了她的驸马都尉。
在鬼市,他从一个不缺钱的鬼市主,成了一个要她养的下属。
一般男人拥有他这样的地位,遇到一个再欢喜的女子,估计顶多也就是向天下人宣告,她是我的鬼市主夫人。
他偏生与一般人不一样,他甘居在她之下,将所有的全都给她一人。
泱肆笑弯了腰,道:“先不要吧,我也想神秘一点。”
她说完这话,男人没有回应,也不再看她。
泱肆察觉到不对劲。
不是吧?这样都要生气?
怎么还带急着宣告自己不再是老大的?
泱肆还是笑,没办法补充道:“你给我一样能够证明自己地位的东西就可以了。”
江衎辞上前扶住她,语气颇有些不情不愿:“已经给你了。”
泱肆不明所以:“什么?”
“你手里那块令牌,是我的。”
她愣了一下,所以,他真的早就做好了全都送给她的准备。
“你有没有想过,我今日要是没来呢?”
如果她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呢?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我说如果嘛,如果我真的不来呢?”
大家都已登船,只留下其他人在整理自己的摊位和货物。
他径直牵着她往外走,走上廊桥。
“如果你不来,就得等到成亲时,才能让你按指印。”
那就得晚一点收到这个聘礼。
鬼市的人纷纷看过来,即使带着面具,泱肆也能看出他们所有人脸上皆是满满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但无人敢上前询问,只是吃惊地远远看着。
这么多人看着,泱肆少见的羞窘起来。
江衎辞反而像无事人一样,牵着她穿过长廊,在众人的目睹之下,又带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
……
泱肆回到宫中时天色已经是大亮,落染正晨起打点未央宫的事务。
虽然在黎塘待了一夜,但她在船上睡了一会儿,所以现在还没有困意,唤来落染,她道:“你做点酥酪装起来,本宫一会儿带去梅阁。”
落染应了是,正要替她更衣,外面有人唤。
“殿下。”
她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泱肆看见脸上的神情僵了一下。
“你先去忙吧。”
“是。”
落染踏出去,阿烈站在外面,看到她,如往常一样,点头示意。
只是不再唤她落染姑娘,就已经踏进殿内。
泱肆问:“找到了?”
阿烈单膝跪地:“殿下恕罪,几乎翻遍了京上城,没有寻到王琪的踪影。”
“出京了?”
阿姐道:“应该没有,属下得到消息后立马通知了所有的城门守卫,严查每一个出城的人。而且王琪身负重伤,应该不敢贸然出城。”
“应该?”
泱肆淡声反问,没有什么情绪一样。
阿烈垂着头:“属下立刻带人出城去找。”
出了城就是大海捞针,完全是浪费人力,泱肆道:“让大理寺出具通缉令,发给周边各城府衙,一旦发现立刻逮捕押送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