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陆言卿青灰色的衣袍,与初见银白色的那几件袍子落差不要太大。
当时正值石府的冤案平反,不少的与石府利益纠葛的人自然要阻止他们回来。泊简护着小主子回京城的路上凶险无比。
珠光宝气的马车自然吸引了泊简的注意,她身上中了箭,带着重伤昏迷的小主子,孤注一掷的翻进了陆言卿的马车内。
彼时的陆言卿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小神医。
难怪她的伤能好的那么快,小主子也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他们难得运气好,竟遇到了刚下山的神医。
只不过。
看着眼前气质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的陆言卿,泊简眼神复杂。
“喂,什么眼神啊,这不是悬壶济世要银两支撑嘛,我打扮的朴素一点怎么了?”
不,这不只是朴素的问题,这已经是接近穷困潦倒了。
想到之前忽悠自己付了银两,以及在自己身上下了那么多药物的陆言卿,泊简抿直了唇。
但她没有询问在他们走后,陆言卿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只微微颔首,道:“先吃饭吧。”
陆言卿拾起筷子,抬起米饭,看着桌上的菜。
然后,他不敢吃。
他面上微笑,放下碗筷,心平气和的十指交叉。
“姐姐心里有气,为了补偿,现在我就去看看姐姐要让我医治的病人吧。”
“不用,你先吃。”
泊简摇头,她还不至于着急到让人还没吃饱饭就去救人。
“还有,我没有生气。”
陆言卿之前在她面前的是化名,又因为种种原因,可能是易容又加上戴着斗笠,她没能在调查神医的时候认出他就是他。
想要找神医的何止是她,恐怕满京城都在找他。
陆言卿一身医术,却只会逃命的轻功。
制些毒药保护自己,合乎情理,而刚才他也不知道是她。
泊简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以生气的地方。
可陆言卿的嘴角下压,他的睫毛轻颤。
为什么不生气?
若不是她体质特殊,她可是会死在自己的手中的啊。
就像是那帮人一样。
又或者是,她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他?
这些念头萦绕在脑海,他站起了身,昏暗的烛火下,他的神色模糊不清。
“可是,我生气啊,姐姐。我们许久未见,而相识的第一眼我却差点要了你的命。”
他心心念念,想了那么久的人。
他的语气倏忽冷漠,让泊简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正常的吗?我是陌生人,我有所求,但你没有义务帮我。”
“你下的第一味药不足以让我丧命,只是想劝退我,而我执意靠近,威胁到了你的安危,你取命自保,从来都是天经地义。”
泊简顿了顿,又道:“我实力不济,死在你的手中,那只能怪自己。而若你实力不济,我要你救人,你也只能救人,不是吗?”
昏暗的烛火泊简的神情一如回忆中的一般。
她一直都没有变。
变的,是他。
陆言卿漆黑的眸子盯着她良久,随后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坐回了位置。
“多年未见,姐姐的嗓子是怎么回事?”
随着岔开的话题,屋内的气氛松懈下来。
“吃错了东西,便坏了嗓子。”
泊简有问必答,除了一些事关小主子的一笔带过外,泊简对于曾经有交集的陆言卿还是有不少的好感。
眼见着饭菜要凉了,泊简单方面的终止了话题。
瞅着眼前的一桌子菜,陆言卿脸上的笑僵了僵。
“说实话吧,姐姐你果然还是想报复我。”
“单吃是没什么事,但要混在一起,我不仅体虚,还得要跑几趟茅厕了。”
不等泊简开口反驳。
陆言卿突然从桌子的一头俯过身,泊简发现他眼睛亮的惊人,犹如落下的繁星盛装在了他的眸子中。
“所以,你是在意的吗?”
在意我,哪怕是骗我也可以。
泊简怔住。
她的喉咙忽然没了声音。
冰冷的指尖落在了泊简的唇上,明明在之前她抓他的手时,他的手指就像是烘在小火炉上烤过一般的热。
“不说话,就当是,姐姐是在意的。”
…………
上官鹤一的伤势刻不容缓。
之前的箭陷入了他的心房附近,泊简找的大夫只敢断了箭尾,不敢妄自拔了头。
而陆言卿只消一眼便知道如何去做。
看着一盆盆抬出的血水,泊简在一旁辅助。
对于陆言卿来说,这种伤势操作起来并不难,随着金属哐嘡落入盆中,一切落入尾声。
陆言卿吩咐人将窗户打开,驱散屋内弥漫的血腥气。
看着一直跟在他与泊简身边的朝宁,陆言卿顿了顿,对泊简微微颔首,示意她随他先出一下。
被隔绝在外的朝宁笑意不变,但捏着毛巾的手微微用力。
“他的伤势不要紧,那箭拔出来后,只需休养几日他便会醒来。”
“只是,姐姐打算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吗?”
陆言卿漫不经心的用帕子擦拭着手心的水渍,立在庭院内的枯枝之下。
“因为一些原因,迫不得已。”
泊简未着斗笠,秋意的凉风打在她的面上,拂起垂下的发尾。
陆言卿早在见到她第一面时便察觉泊简的身体有恙,但未曾有机会给她把脉。
“说起来,石兄去哪了,之前姐姐为了保护他而中了类似的伤箭,我还以为这次姐姐难得懂要先保护自己,中箭的是他呢。”
“他为了保护我才中的箭。我不需要人保护,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小主子,他也不可能有机会中箭。”
清冷沙哑的语调毫无起伏,仿佛这是天经地义。
明明,这个人,之前也说过要保护他的呀。
陆言卿感觉自己的牙死死的衔住唇内的嫩肉,铁锈味弥漫在他的唇舌之间。
“是嘛,对了,我这有一些治疗嗓子的药,姐姐可以试一试,或者,我为姐姐把一把脉,也可以更好的对症下药呢。”
白色的瓷瓶被递到眼前,泊简微微垂目,也不好回绝他的好意,只道:“你缺什么药材,告诉我一声,我帮你寻来。”
但是却绝口不提把脉一事。
泊简身上的子蛊是主子下的,只要找到了小主子要了解药,虽然无法根治不可逆的损伤,但也能暂且缓解。
她不知道陆言卿把脉是否会察觉自己体内的子蛊,又是否有能力解决。
但泊简知道,没有必要。
她的生命,永远忠于主子和小主子。
若小主子让她去死,她也会将一切阻碍小主子的人或事处理完后就立马去死。
这或许是一种愚忠。
泊简的头脑清晰,她知道自己该付出些什么。
主子给了她命以及想要的东西,而她也会将唯一所拥有的忠诚,以平等的价值给予。
所以即便是石府覆灭,那些侍卫暗卫背叛逃离,她也从未升起过抛弃主子托付给她的小主子的想法。
即便是命悬一刻,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小主子都会被她护的完好无损。
子蛊从来都不是她忠诚的理由,而是,让小主子放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