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城西北偏远的一处街巷,老远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味。前面有个小酿酒坊,但经过扩张改造,已经具备不小的规模。
这里是荒僻远郊,人烟本就稀少,天空又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雪,天寒地冻,几乎无人出门,只有两道人影在空旷的雪地上飞速奔行,只留下一路足迹。
酿酒坊内,温淑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在来回走动。
她丈夫何沛轩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沮丧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锐,你终于来了!”见乔锐带着黄景轩进来,温淑妍赶紧迎上前。
“出了什么事?”乔锐边走边问,走到何沛轩跟前,拍拍他的肩头,道:“沛轩,什么情况?”
何沛轩抬头,眼中带着懊恼与羞愧,“呃…这个……”
“还是我来说吧!”温淑妍看了眼憔悴的丈夫,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我们新酿了一批酒,因为他的疏忽,封缸出了问题,结果这批酒全坏了。”
“坏了多少酒?”乔锐知道要是问题不大的话,温淑妍不会如此着急。
“三…三万斤。”饶是温淑妍性子爽利,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毕竟这酿酒坊有一半是乔锐的,这一下亏的着实不少。
“三万斤?我们酿酒坊的产量这么大了?”乔锐讶然,他倒不至于怪罪何沛轩浪费了这些酒,毕竟相对于高品质酒的高售价,成本其实不值一提,他只是惊讶于酿酒坊的产量,一次性酿三万斤酒,有些出人意料啊。
“不是,平常我们哪有这么大的产能,这三万斤酒是一位老板特别预定的,沛轩带人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赶工,方才顺利下料封缸。”见乔锐并不生气,温淑妍心中悄然舒了口气,却也越发的内疚起来。
“有位老板突然预定三万斤酒?偏偏这三万斤酒就坏了?”乔锐拧了拧眉,不会这么巧吧,怎么有股子阴谋的味道?
不过转念一想,又笑道:“坏了就坏了吧,重新酿一批就是了,再不济赔点钱把定金退回给他也行。”
温淑妍摇摇头,乔锐越是云淡风轻,她便越是愧疚,捋了捋鬓角刘海,她忽然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还记得你北上少林之前,我跟你说过,有人要收购我们酿酒坊的事吗?”
“嗯,你说他看着像个正当生意人。”乔锐点点头。
温淑妍心虚的看了乔锐一眼,脸上有些发烫,“那人名为柳钦,你走之后,他又来找过我们,他说他是做名酒分销生意的,看中了我们改良后的‘醉仙酿’,本想直接收购然后自己独自销售,但我们不卖酿酒坊,他也没办法。
于是便想做我们的分销商,先期贩卖五千斤‘醉仙酿’到外地去试试水。
那时我们酿酒坊刚刚扩展完成,产能翻了几番,除了供应四间芸来客栈与云雨楼,尚有不少余力,我看他给得价格也挺不错,便答应了这笔生意。”
“云雨楼?”乔锐心中一动,忽然插了句嘴。
“是,玉露姑娘夺得天下第一花魁之后,来这里拜访过,她说花魁大赛时受了你很多帮助,因此一力促成云雨楼与我们酿酒坊的合作。”
青楼一向都是酒类消耗大户,更何况是玉露所在的云雨楼,日均消耗都抵得上四间客栈的总和了,对于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温淑妍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解释完了云雨楼的事,温淑妍继续说道:“一个半月前,柳钦回来说‘醉仙酿’的销路很好,这次他要玩把大的,预定三万斤酒,赶在开年销售。”
“他为了增加我们的信任,甚至全额预付了所有货款,不过……”
“不过他说要签订契约,三万斤酒一定要在开年之前交付,否则打乱了他的布局,影响不可估量,我们需十倍赔偿他的损失。”
原来如此,乔锐心中冷笑,暗道那家伙好大的胃口,敢要十倍的赔偿,也不怕撑死。
不过他也不好责怪温淑妍夫妇,毕竟人家劳心劳力,做事难免出错,于是温声道:“要赔多少钱?”
“二…二十四万两银子!”温淑妍小声道。
“是个狠角色!”乔锐有些意外,数额这么大,卖了温淑妍夫妇都赔不起,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改良后的‘醉仙酿’品质绝佳,加上名声在外,已不是之前的‘醉仙酿’可比的,因此售价一两银子一斤,给柳钦的分销价是八百文一斤,三万斤便是两万四千两,十倍赔偿则需二十四万两。”温淑妍声音越说越小,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乔锐。
“乔锐,”一直默不作声的何沛轩这时忽然开口,他鼓足勇气看着乔锐,认真道:“这次的损失是我造成的,这笔钱由我们承担,不过你能不能想办法筹钱先垫付一下,我与淑妍以后一定会还你的,算利息也行。”
“见外了啊!”乔锐笑着摆摆手,然后对黄景轩吩咐道:“你速去县衙找陈年过来,再去产业司找一个叫余得水的胖胖的中年人,就说我有急事请他过来一趟。”
“好!”黄景轩领命而去。
吩咐完徒弟,回头见温淑妍与何沛轩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乔锐便笑着安慰道:“你们也别太担心,这事我来处理。”
“对不起啊,乔锐。”温淑妍弱弱的道,她与乔锐相处一直都是平等的,从不称呼乔锐为乔大哥,乔大侠,乔老板,乔公子什么的,只是乔锐。
当初温淑妍快走投无路时,乔锐拉了她一把,因此她们夫妇开酿酒坊,坚持要给乔锐一半的股份,就是不想欠太多人情,从而影响到她与乔锐之间纯粹的朋友情谊。
只是如今,唉……欠太多了。
这里的一套房大概二千两银子左右,二十四万两,就是一百二十套房,放在以前那个时候,是什么概念?
看着乔锐云淡风轻从容镇定的模样,又看看丈夫何沛轩焦灼不安的胆小嗫嚅表情,温淑妍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潮动。
当初,也算是近水楼台,怎么就空望月了呢?
唉……
不过还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温淑妍走到丈夫身边,悄然握住他粗糙的大手,温柔的看着他,眼中含笑。
自己的丈夫,总归不是太差,不逃避,有担当,如此男人,再弱小也是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