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今天开的会是昨天的三倍。
搞实业的,就是喜欢开会。
吊会又多又杂:生产调度会,经营例会,战略会,安全例会,质量分析会,项目进度会,项目评审会,特别会,发布会…
今天商量的都是三个月后即将发生的事,但并不影响三个月后发生时重新拿出来开一遍。
因为实业的信息反馈和落实周期太长,中间变化太多,方案要跟着形势走,所以昨天钱董压根没有商量沃尔玛和物美进入华东市场怎么应对,因为人家还在选址,真等三个月后落地的时候,还得拿出来重新商量一遍。
所以钱才针对这种讯息,留下的指导方针都是明了而简单。
而且很多周期太长的事突然冒出来的时候,还会让他的思维没有连贯性,比如好几个月前捐的警车,集团公司的警民共建单位牌子今天才送来。
这让他有种裸奔了几个月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的惊恐。
我这几个月这么嚣张,得罪了这么多商家,原来直到今天才处于重点保护之下吗?
钱才想到自己的父母,忽然感觉有些失策,良友别墅那个地方参观成本也太低了:打车到淮海西路,路边两米高的墙……
这特么跟住在街上有啥区别?
钱才想着,打开电脑,文郁网,搜索:院墙安装电网犯法吗?
第一条信息:非法安装使用电网要不得。
第二条信息:农村违规自建房安装电网是违法的。
第三条信息:市民热线,九桂一农民违规安装低压电网,导致孩子触电昏…
钱总骂骂咧咧打开了百度。
第一条信息:安装防盗电网,电死人构成危害公共安全罪,依法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这他妈才是我要的啊!
文郁网直指核心的能力还是差了一些。
又看了一下,下滑页面3700多条,百度7600多条。
数据也差一半,还得先攒数据,至于这些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得创建自己的文库才行,依赖网站爬虫来的信息,终究不直观。
钱才打开电脑文档,打了个“文库”,完成了今日的全部工作量,起身伸个懒腰。
下班。
太特么累了。
干脑力活儿的,就是辛苦,连担心父母的时候都得想着工作。
……
下午。
淮海西路。
“妈!”
钱才右手牵着胡蔚,左手拎着大包小包,跟过年回家似的,站在院外大吼。
他忽然发现其实住这儿也挺好,街上又安静,人也不算多,站在院外,感觉一条街都是他家似的。
一想到这儿是沪上这个金融中心的内环,就感觉给爹妈买了个四合院……
四合院。
对,得趁这两年,整个宽敞的四合院,四九城内三环,多特么安全啊。
京城……
算了算了,狠人太多。
“妈,开门!”钱总听到里面没动静,拍门更狠了。
“来了,来了!大街上,吼什么?”
里面传来徐凤的埋怨声。
“在家你就回一声撒!大半天声音都没得,我还以为你们…出门了!”钱才听到老妈的声音,一松气,G省话都出来了,引得胡蔚一阵笑。
旁边刚好经过一个牵着女朋友溜街的小伙,把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眼神里带着嫉妒和悲哀,信息暴露得很明显。
咱大沪上的知名老院子,终于还是被这些外地的农村人攻进来了…
还牵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吱。
老铁门的声音光是听着就感觉不太靠谱。
钱才带着胡蔚一边进门一边嫌弃。
“这铁门岁数比我都大了吧?怎么不换一个?”
不提还好,一提,徐凤立马垮脸。
“我们本来去看了一套门,结果你老头说这是文物!不让换!……他就是嫌那套门贵!”徐凤没好气道。
“他才是个文物!国之重器!简称宝器(川话:傻子)!”钱才一听这套腔调就浑身不得劲。
这老头,就没给他省过心,还时时刻刻想把他那套勤俭节约的价值观传授给他。
饿过饭那年间过来的人,一旦在那时候把生活习惯定了格,全家人都遭罪。
就说小时候,每次钱才吃饭把菜掉到地上,老头都要叫他捡起来吹吹再吃,偏偏钱才还是个漏嘴,经常掉饭掉菜,反观4到10岁的成长生涯,钱才过得跟个土地爷似的,天天在地上捡贡品吃。
剩菜剩饭必须吃得干干净净才有新的一顿,垃圾兜,下水道里连点油水都没有,家里来个耗子都要流泪,除了蚊子,连个蟑螂都养不起。
要不是还有个妈时不时的给他矫正生活,就钱宗华传承的那套生活习惯,别的不说,自由恋爱的时代,指定是泡不到妞的。
谁能接受约会吃饭以后要把剩饭剩菜先油汤刮净的带回家,放进冰箱,再接着出来看电影的男朋友?
钱才小时候指力颇大,就是挤剩牙膏挤的。
后来钱才从沪上回到G省,每每回家看到老头,都有点报复性消费的恶作剧心态,什么都买最贵的,就想看到老头子心疼的表情,那时跟老头作对,算是他不多的乐趣之一。
但其实,一些节约的习惯和居安思危的思想,还是以一种在奢侈夹缝中生存的态势,潜移默化的留下来了。
这一世他身价到了这等境地,却还一定程度上的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很难说不是受了老头的影响,从细节方面,有时候他喝着红酒看到还剩了些留底,会情不自禁地拿起近空的瓶子往杯子里抖一抖。
钱才把这套态度称为“骑着单车去酒吧——该省省,该花花”。
“以前你在外面开餐馆,一天也见不着他就算了,现在你两个天天在一起,他那些习惯,你能忍?”钱才走进屋内,好奇地对着徐凤道。
“什么习惯?老子又没偷鸡摸狗!你们两娘母(母子)少拿那套资本主义来抵制我!”
钱宗华中气十足地声音从里间传来,没两秒,人也捂着个手机,面带严肃的出现在客厅。
说罢,又换了副老神在在地自得笑容,松开了手机话筒,对着手机道。
“正涛啊,嗯!儿子回来了!还是那句话…注意安全,要戴好口罩!对了,你那个申请博士后的项目…怎么样?”
没待几秒钟,钱才都没来得及回话,老头子一副听下属汇报的神情,嗯嗯啊啊的点着头又进了屋。
只听到里面隐约传来赞赏。
“非常好!”
“要跟领导多虚心请教…”
一个高中老师,指导人家申请博士后。
钱才撇了撇嘴:“又在跟他那个G省大学的得意弟子打电话?打了多久了?”
徐凤还未接话,胡蔚却似很了解地道。
“叔叔最近老有电话打来呢!很多学生都会打电话拜访他!我每次来都看他在接电话,好像都是他的学生!”
徐凤听得翻了个白眼:“蔚蔚,别这么单纯!他要没有钱才这个儿子,谁能这么天天巴望着打电话给他?他还热心得很!主动给人家打电话,让人家戴口罩,别出门,也没见他多关心关心家里人!”
钱才听得笑了笑。
其实前世经常问候他的学生也不少,只是没这么频繁而已,这一世自己出了名,有了成就,很多关系反而搞复杂了。
“行了,他现在也提前办了离退,也教不了学生了,就这点寄托,让他打呗。”钱才无所谓地摆摆手道。
“办什么?没办成!”徐凤一脸神秘地小声道。
“前几天,我们家对面,那个和你爹一起调到一中的孙老师,还打电话跟我说,一中那边现在还给他安了个副校长,职工墙都把他放到第一排去了!跟校长并列!说是你爹同意的!你们学校现在不好拿你这个首富来宣传,就宣传你爹!”
“哦。”钱才笑了笑,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他本来就是一中出来的,用用自己的名声提高学校声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只要不过度宣传就好。
“叫老爹吃饭吧,我们买了些饭菜,热一热就能吃了。”
“我叫不动!”徐凤翻了个白眼道。
“他那个电话,一打就是个把小时,尤其是那几个博士生,博士后的电话,打起来哟,高兴得不得了!那才是他的亲儿子呢!他还吃什么饭?你给他端碗大白饭进去,让他下着手机吃算了!”
“扑哧。”胡蔚有些受不了徐凤吐槽时的腔调,乐得不行。
“行行行,我来叫吧。”钱才无奈道。
真让老妈进去叫,搞不好一会还得发火,到时候老爹也吃不好。
老妈可不是好惹的。
小时候钱才跟着老爹去公园,差点走丢了,老爹打电话让老妈来一起来公园找他,具体过程他不清楚,反正在一个小人书挺多的报刊亭找到他的时候,老妈泪眼婆娑的,老头子也是焦急得不行。
当天晚上,老妈餐馆关门一回家,爹妈的屋里就是一顿叮玲哐啷,小钱才费力打开他们房间门的时候,看到老爹上半身在地上,脚还勾在床上:明显是被踹下去的。
钱才从此以后再也没敢自己跑去报刊亭看小人书,老头也再没敢围观过公园老头儿下象棋。
想到此事,钱才唇角忍不住地勾起,走到里间门口敲了敲。
里面还在讲话。
“爸,吃饭了!”钱才喊道。
“嗯!晓得了!”里间抽空答道,但明显谈性正酣,丝毫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钱才摸了摸鼻尖。
“对了!爸!你手机是电信的吧?最近长途费涨了,沪上打G省电话要一块一分钟,接电话也要八毛!”
没有一分钟的功夫,老爹出来了,还拿着手机翻看着通话时间,一副惊疑的表情。
“什么时候涨的?这不是开历史的倒车吗!”
胡蔚已经乐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