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桥来的时候,菜已经上齐了,出于对他的同情,大家都没动筷,只等他来。
他最近确实很郁闷,根本不想出门,是阿信好说歹说才把他拉过来的。
进门看到除了裴砚知与穗和,还有一个生面孔,他愣了下,也懒得问,拉开椅子坐在裴砚知旁边,垂头丧气道:“你吃你的,非要叫我来干什么?”
裴砚知说:“今天不是我请客,是王掌柜久仰你的大名,非要请你吃饭,找我来做陪的。”
“什么王掌柜?”陆溪桥看了王宝藏一眼,仍旧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王宝藏站起来,笑嘻嘻的自我介绍:“陆大人,小的是揽月阁的掌柜,姓王名宝藏,在陛下还是长公主的时候,小的就经常听她提起您。”
陆溪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陛下说我什么了?”
“陛下说您年轻有为,是京城世家公子中的翘楚,最重要的是您有一颗赤子之心,重情重义,敢作敢当,是世间少有的好儿郎。”
王宝藏说得认真,表情也很认真,无论多么夸张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像是假的。
穗和和裴砚知忍着笑,齐齐看向陆溪桥。
陆溪桥显然当了真,又感动又自责:“没想到我在陛下心中的形象如此高大,可我却让她失望了,我无颜面对她。”
王宝藏眨眨眼,单刀直入:“陆大人是说皇夫的事吗?”
陆溪桥吓一跳:“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不等王宝藏回答,他已经看向裴砚知:“是不是你,你怎么啥事都往外说?”
“不是裴大人说的,是陛下告诉我的。”王宝藏说,“陛下最近也在为此事烦恼,把小的召进宫说了几回话,小的就是不忍心看你们二人为情所困,日日煎熬,所以才忍不住出手相助。”
陆溪桥将信将疑:“我和陛下都没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王宝藏说:“你们不是没办法,你们只是被封建社会的世俗与道德束缚,放不开手脚而已。”
“封建社会是什么?”穗和,裴砚知和陆溪桥同时问道。
这个词,他们从来没听说过。
王宝藏挠挠头,讪笑道:“这个嘛,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冲破束缚……”
陆溪桥也没心思管别的,点头道:“那你接着说,怎么冲?”
王宝藏说:“你们的问题,说到底就是观念问题,婚姻的本质是孩子长大了,需要脱离父母的家,和相爱的人组成新的家庭,孕育自己的后代,只要两个人足够相爱,又有足够的经济支撑,可以确保幸福的生活,其他的都是次要,而你们现在,就是在为那些次要的东西耽误自己的幸福。”
一番话又成功地把三个人都说愣了,三个人面面相觑,感觉他的话好像有点自私,但又好像有点道理。
“你继续说。”陆溪桥对他伸手作请,神情也变得认真谦逊起来。
王宝藏清了清嗓子,接着又道:“综上所述,婚姻其实就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你和陛下因为一个赘婿的问题就犹豫不决,说明你们两个还不够相爱,如果你母亲想尽办法反对你寻找自己的幸福,那她就是不够爱你,她生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养她。”
这个观点有点犀利,裴砚知与穗和对视一眼,仍旧没有说话。
陆溪桥听他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忍不住出声反对:“母亲她不是不爱我,她是怕孤独,怕寂寞,怕我离开她,怕我们家断了香火。”
“这不一样吗?”王宝藏摊手一笑,“她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你前面,说明在她看来,这些东西比你的幸福更重要啊!
还有你的那些长辈,他们反对的原因是怕丢脸,怕惹祸,怕你父亲后继无人,怕你母亲老无所依,唯独不怕你伤心难过。
而你母亲,本质上和他们有什么区别,都是把自身利益和家族荣耀放在比你重要的位置,只是因为她是你母亲,你就对她有滤镜,认为她是因为爱你才舍不得你。”
陆溪桥大为震撼,已经顾不上问王宝藏什么是滤镜,这套他从来没听过的言论,像一把锤子,毫不留情地砸碎了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思想教育,和他所熟知的伦理道德项背而驰。
他一时觉得王宝藏说得很对,一时又觉得王宝藏的话是歪理邪说。
他无从分辨,抓抓头皮,向裴砚知投去求助的目光。
裴砚知自己也挺震撼的。
他和陆溪桥一样,也没听说过这样的言论,但他比陆溪桥强的地方在于,他已经因为爱情和母亲抗争过,他能明白王宝藏的话,只是他没办法像这样总结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眼睛却出奇黑亮的年轻人,终于认可了穗和的话,这个人,真的很特别,很与众不同。
穗和早已领略过王宝藏的个性,这一刻还是被他另类的思维给震撼到了。
如果换作以前,她会觉得如果陆溪桥不顾母亲和家人的死活非要和陛下结合会有一点点自私。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私的是陆溪桥的母亲和家人。
她说不好到底谁对谁错,但至少王宝藏给他们打开了一个不一样的思路。
她想,或许王宝藏真有可能是天外飞仙。
长久的沉默后,陆溪桥才弱弱地问了一句:“那香火呢,香火也不重要吗?”
王宝藏笑起来:“如果这是辩论赛,陆大人这个问题就是快没招了的表现。”
陆溪桥听不懂,只催他:“你快说。”
王宝藏摊摊手:“香火是什么?香火说白了就是血脉的传承啊,你和陛下生出来的孩子,身上流着你的血,就是你的血脉延续,这跟你嫁她或者她嫁你没有关系,难道死了以后逢年过节有人上香才叫香火吗?”
“……”陆溪桥噎住,无话可说。
王宝藏又道:“再说了,什么香火能比皇家香火还要鼎盛,如果你和陛下在一起,你死了以后会葬入皇陵,世代受皇家香火。
如果你能辅佐陛下开创一个盛世,那你的名字就会载入青史,万世流芳,这不比那些虚无缥缈的香火来得荣耀吗?”
陆溪桥倒吸一口气,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
他其实并不是很在乎这些,他最想要的还是和陛下在一起,这个前提下,相比虚无缥缈的香火,万世流芳确实更有吸引力,如果是和他喜欢的人一起万世流芳,那就再好不过了。
“谢谢你,王宝藏!”他激动地拉住了王宝藏的手,“我脑子笨,转得慢,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对是错,但对我是绝对有用的。”
王宝藏嘿嘿笑,难得谦虚了一下:“我也是瞎说的,片面之言,能帮到陆大人,是我的荣幸。”
“你客气了。”陆溪桥说,“我喜欢陛下,想要和她在一起,这对我来说比别的事情都重要,我会把你的话说给母亲听,让她不要再对香火那么执着,但如果她还是不同意,你说我该怎么办?”
“嗯……”
王宝藏煞有介事地转着眼珠想了想,比出两根手指,“两个办法,要么你得了相思病,不嫁给陛下就得死,要么陛下当回昏君,强取豪夺逼你上龙床,你想选哪个?”
陆溪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