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桥显摆够了,就迫不及待要回家和家人商量。
他和裴砚知不同,他家是京都世家,祖父曾祖父都做过高官,家族人丁兴旺,盘根错节,唯一遗憾的就是他父亲英年早逝,他家这一支就他一个男丁支撑门楣。
好在他是个争气的,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如今更是圣上跟前的红人。
他的母亲陆夫人一方面以他为傲,一方面又为他的姻缘发愁,整日张罗着给他说亲事,奈何他对娶妻一事并不热衷,说一个黄一个。
陆夫人愁得头发都白了,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要是娶不上媳妇,我死了都闭不上眼。
陆溪桥到了家,一面往母亲的院子里去,一面想着,这回他不但要娶媳妇,娶的还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母亲知道了,肯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然而,事情发展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当他见到母亲,兴高采烈地把事情告诉母亲之后,陆夫人却大叫一声,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陆溪桥吓坏了,连忙叫人去请大夫,又是扎针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把人救活了,陆夫人却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坐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陆溪桥被打懵了,捂着脸陪着小心问道:“母亲何故打我,儿子要娶媳妇了,难道您不高兴吗?”
“呸,你娶什么媳妇,人家娶你还差不多!”陆夫人指着他的鼻子又哭又骂,“你这蠢材,你爹死得早,我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是为了让你给人做上门女婿吗?”
陆溪桥愣住:“什么上门女婿,我是皇夫!”
“皇夫不就相当于皇后吗,换个说法而已,是你嫁给她,不是她嫁给你,将来生了孩子也是姓萧,而不是姓陆,你你你,你这是要断了咱家的香火呀你这个不孝子!”
陆夫人气得险些又昏厥过去,陆溪桥呆呆看着她,半晌都没说话。
他只顾着高兴,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被母亲这么一骂,才意识到,自己确实不是娶媳妇,而是“嫁”给女皇陛下。
还有就是,他将来的孩子确实不能姓陆,而是姓萧。
他忽然想到,陛下今晚为什么没有和他进行更深层的交流,还特意强调让他回家和家人商量。
陛下是不是已经考虑到,他的家人有可能不会同意?
说起来,他并不是太在意这些,只是世人眼中,女儿就是要嫁出去,儿子就是要娶媳妇回来,因特殊原因去到女方家的,就叫上门女婿或者倒插门。
所以,如果皇帝是男的,人们会争先恐后地把女儿送进宫,美其名曰光宗耀祖。
如果皇帝是女的,却没人愿意把儿子送进宫,认为那是丢祖宗的脸,断家族的香火。
难怪太后张罗了这么久,也没能为陛下选定合适的皇夫。
可能别家也是和母亲一样的想法吧,觉得把自家一个大好儿郎送进宫和别家的儿郎共事一妻,是件丢人现眼的事。
且不论这种想法是对是错,但世俗是堵高墙,想破墙而出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陆溪桥不想和母亲说什么大道理,说了也没什么用,思前想后,只得道:“母亲换个角度想想,我原本是不想成亲的,相比打一辈子光棍,上门女婿总归要好一点吧,况且我上的不是一般的门,而是皇室的门。”
“你还敢狡辩,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儿子一表人才,前途无量,怎能去做上门女婿,上谁的门都不行!”
陆夫人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儿子倒插门,孙子跟别人姓,还住在别人家,她想见一面还要提前申请,见了面还得给孙子磕头,她只要一想到这些,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不管,随你怎么说,在我这里就是行不通,母亲和皇夫,你只能选一个,你想让我死,你就去吧!”
陆溪桥像是被人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什么甜蜜呀,悸动呀,欢喜呀,憧憬呀,全都被浇灭了,只剩下一具麻木的不知所措的空壳子。
他不禁想到当初裴砚知与穗和遭到裴老太太的极力反对,差点被裴老太太用戒尺打死。
可裴砚知好歹是要娶穗和,是正常的嫁娶,裴老太太是看不上穗和的身份,只要身份的问题解决了,裴老太太也就不管他们了。
而自己却是要入赘。
但凡过得去的人家,谁愿意让儿子去做上门女婿?
母亲让他二选一,这叫他怎么选?
难道要他为了陛下,舍弃守寡半生的母亲吗?
唉!
真没想到,这种闹心事有一天会轮到他陆溪桥头上。
他该怎么办才好?
陆夫人哭闹了一回,见儿子蔫巴巴的不再说话,心想也不能一下子逼他太狠,否则会适得其反。
于是就摆手道:“你且去歇息吧,睡不着的时候好好想一想,等你想好了再说。”
“是,儿子告退,母亲也早点歇息。”陆溪桥行了礼,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
来时有多雀跃,走时就有多失落。
回到自己房里,在床上辗转到四更天,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盼着天快些亮,他好去找裴砚知讨主意。
“老裴对这种事有经验,一定有办法帮到我的。”
这样想着,可怜的陆大人总算稍觉安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不是朝会日,不用起太早,被小厮叫醒时已是红日东升,他正打算用了早饭直接去找裴砚知,不承想母亲却请了祖父祖母和几个太叔公堂叔公来劝他。
长辈们的意见和母亲一样,都说做皇夫听着好像很威风,实际上就是个倒插门。
女皇愿意放权给他还好,不愿意的话,他就是个金丝雀,一辈子被关在后宫那个大鸟笼里,还不如娶个寻常女子来得自在。
祖父还以智者的眼光告诉他,皇室就是个是非之地,争权夺位,血雨腥风,况且女皇继位本身就充满争议,天下不服她的人比比皆是,说不定哪天就有哪个皇室成员又造了反,到时候他一个赘婿夹在中间算什么,弄不好还要波及亲眷和后代。
陆溪桥听得头大,硬着头皮听了一会儿,借口上值要迟到,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他承认长辈们说得都对,可他已经答应陛下了,倘若就这样知难而退,岂不辜负陛下的情意?
唉!
真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