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桥走后没多久,阿义和几个护卫赶着马车回了家。
阿信正在大门口望眼欲穿,见马车回来,连忙上前迎接。
打开车帘一看,顿时傻了眼:“大人呢,你们怎么自己回来了?”
“大人停职接受审查,暂时关押在文渊阁。”阿义神情沮丧,垂头丧气,“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让娘子知道。”
“停职审查,怎么会这么严重?”阿信震惊,随即又心虚道,“娘子她,她已经知道了。”
阿义心里乱,闻言劈头盖脸道,“你嘴怎么这么快,大人不是说了先不要告诉娘子吗?”
“不是我说的,是婆子说漏了嘴。”阿信说,“娘子方才已经找了陆少卿来想办法,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陆少卿刚刚才走,你觉得咱们还有必要瞒着她吗?”
“娘子找陆少卿了?”
阿义很意外,心想既然都这样了,确实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就和阿信一起去后院见穗和。
穗和正站在窗前看雪。
之前只顾着和陆溪桥说话,她竟没发现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她的视线落在院子里新移的几棵梅树上,想起大人说下雪的时候不知道这梅树会不会开花。
她突然觉得好难过,感觉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摆布她和大人的人生。
就在昨天,她和大人还在为终于脱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而开心。
大人还说,轮也该轮到她幸福了。
可是不过一夜之间,她就从幸福的云端跌落,再次被命运之手一巴掌打回了尘埃里。
为什么?
为什么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幸福,对于她来说却是那样遥不可及?
老天爷是铁了心的不想让她和大人有好日子过吗?
难道她和大人在一起,是违背天道触犯天条的罪孽吗?
穗和越想越难受,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娘子,阿信和阿义来了。”雀儿在门外叫她。
穗和忙擦掉眼泪,努力让自己冷静:“进来吧!”
房门打开,阿信和阿义一起走进来。
阿义也没绕弯子,直接把裴砚知被关押在文渊阁的事情告诉了她。
穗和听说裴砚知被停职审查,刚刚冷静下来的心又乱成一团。
她已经想到安国公肯定会抓住这件事把大人往死里踩,但大人被停职审查,她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或者说,她有点害怕。
当年父亲出事前,就是先停职在家接受审查。
现在大人不但被停职审查,还被限制了自由,怎么看起来比父亲的问题还要严重?
“你说大人被关在哪里?”她忽然问了一句。
阿义以为她不知道文渊阁是什么地方,忙解释道:“文渊阁,就是以前沈大学士办公的地方,沈大学士获罪后,那里就一直空着……”
穗和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煞白,抬手制止了他,颤声道:“你们先出去一下,让我好好想想。”
阿义打住话头,和阿信对视了一眼:“那我们先出去了,娘子您不要胡思乱想。”
穗和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胡思乱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大人被关在文渊阁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把大人和父亲联系到了一起。
大人的恩师死于几年前的一场变故。
自己的父亲也是死于一场变故。
大人说他与小师妹并非青梅竹马,只是远远见过一面。
自己和当年荷花池边那个少年,也只是远远见过一面。
大人画了一幅女孩子坐在水边浣足的画。
而当年自己与那少年偶遇时,就坐在水边浣足。
大人说恩师走后,小师妹也失踪了,找了几年都没找到。
自己被裴景修从教坊司赎走后,几年来一直隐姓埋名,如果大人要找的人是她,自然是找不到的。
因为他们谁都没有见过对方的脸,而裴景修又一再警告她,关于身世的事绝对不能让大人知道。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跳加速,许多许多的碎片如同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席卷而来。
她一直觉得大人某些方面和父亲很像,大人那串佛珠,也和父亲的一模一样。
去济宁的路上,大人为她讲解《衡论》,也和父亲的见解如出一辙。
大人让锦绣庄的掌柜为她量体裁衣,掌柜的无意间提起念安小姐。
她问大人有没有听说过念安小姐,大人失手掉落了汤匙,还警告她不该讲的话不要多讲。
去济宁时,马车路过沈府门前,大人特地叫停了马车。
当她问起大人是不是和沈大学士相熟,大人又变了脸色,说那不是她该谈论的话题,以后不要再随便提起……
如此种种,零零碎碎,似是而非,当初被忽略的,如今细想,却都能串连起来。
唯一对不上的,就是父亲没有学生。
但那也许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并不代表父亲私下没有收过学生。
还有裴景修,他一次次警告她不许向小叔透露身世,会不会也是这个原因?
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吧,只是把她蒙在鼓里。
每当她和大人在一起,裴景修就疯了似的阻止,甚至还骗她说父亲的案子就是大人办的,大人是因为办了父亲的案子才升为左都御史。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小叔?
就因为大人连累他父亲溺水身亡吗?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吗?
穗和越想越激动,手脚都止不住地发抖。
她打开窗,对着外面颤声道:“阿义,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呼啸的风卷着雪花一起刮进来,她身子轻颤,却感觉不到冷,满心只想着那个人。
阿义应声推门而入,上前帮她关了窗,见她脸色不好,小心问道:“娘子,怎么了?”
穗和看着他,眼圈泛红,声音发紧:“阿义,你和我说实话,大人是不是沈大学士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