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氏没想这么多,指着穗和离去的方向气鼓鼓道:“你看看她什么脾气,谁家媳妇像她这样,都是你惯的!”
裴景修心中烦乱,语气也不免生硬起来:“母亲能不能别喊了,但凡你能好好说话,事情也不至于这样。”
“你怨我?你居然怨我?”阎氏顿时不干了,捏着帕子哭天抹泪,“我这样做是为了谁,你爹走得早,是谁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
裴砚知一听她又搬出自己死去的爹,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能硬生生忍住。
“是儿子的错,儿子知道母亲的一片苦心,但这事别说是穗和,换了谁也不能痛快答应,母亲一直和她吵,若她真被激怒,跑去衙门击鼓喊冤,儿子的脸面和仕途还要不要了?”
阎氏的哭声戛然而止:“那你说怎么办,你给她来软的她不也不听吗?”
“她会听的,我有办法让她答应,母亲你就别管了。”裴景修说道。
阎氏将信将疑,到底没再说什么:“那我不管了,你抓紧些,宋小姐什么门第,想和她结亲的人家不知多少,你再拖下去,真的要鸡飞蛋打了。”
“知道了,我先送母亲回去。”
裴景修心里斟酌了一番,送走阎氏后,直接去了穗和的住处。
穗和从里面反锁了门,也没点灯,一个人趴在床上默默流泪。
裴景修在外面敲门,柔声唤她:“穗和,开门,我有话和你说。”
穗和不理会,眼泪流得更多。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裴景修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可是,这样一个温柔多情的人,为何又做出世间最绝情的事情?
他一心想娶宋小姐为他的仕途助力,可他有没有想过,新人进门后,自己这个旧人该如何自处?
难道真要沦为他家的粗使丫头吗?
不,她绝不妥协,也不会让人这样作践自己。
虽然她可以为了父亲的案子一忍再忍,可父亲若泉下有知,看到她这样也不会安心。
穗和这样想着,渐渐收起了眼泪,听着裴景修在外面一声接一声的呼唤,硬着心肠不去理会。
裴景修转到窗边,隔着窗子与她说话:“穗和,我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何你就是不肯信我,我已经和宋小姐的兄长提了你父亲的事,只是想着事情没办成之前先不和你说,免得你心里惦记。”
穗和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裴景修接着道:“宋小姐的兄长,就是今科的探花郎宋云澜,他和我一样,都很仰慕你父亲的才华,并且愿意和我一起查找真相……”
穗和再也忍不住,下床跑过去打开了窗扇:“你怎能如此草率,你把我的身份也告诉他了吗?”
裴景修松了口气,笑着说:“穗和,你终于肯见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穗和已经顾不上别的,抓着窗格急切道:“你都和他说了什么?”
“你放心,不该说的我一句都没说。”裴景修伸手包住她的小手,耐心道,“云澜是安国公世子,不但才华横溢,且为人正直,嫉恶如仇,他虽然没有拜你父亲为师,却一直有修习你父亲的学说,他说就算没有我,将来他入了官场,也会想办法为你父亲洗涮冤屈的。”
“他怎么这么好?”穗和有点不敢置信。
父亲出事后,她看到的全是避之不及,落井下石的人,根本不敢相信世上还有人会不求回报的想要替父亲翻案。
“他这样做,图什么呀?”
“不图什么。”裴景修说,“世上本就有许多品性高洁的君子,他们追求的就是正义和公道。”
穗和将信将疑,又问:“如果他什么都不图,你为何非要娶宋小姐?”
“因为我们要做的事风险很大,就算是君子,也要有点防范意识。”
裴景修面不改色地说道,将穗和的手从窗格上拿开,整个握在自己手心。
“云澜他不知我已娶妻,便提议让我娶他妹妹,这样一来,我成了他妹夫,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再不会有什么顾虑,而我又不能对外说出你的身份,自然也没有理由推辞。”
他叹口气,无奈道:“事情走到这一步,我也是进退两难,狠心拒绝有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还会失去一个好帮手,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又会伤了你的心,穗和,不如你来帮我选一选,不管你怎么选,我都听你的。”
穗和的心一下子又乱了。
她无法拒绝这个诱惑,却也无法大大方方让出自己的夫君,斟酌许久才道:“如果宋世子是真心为父亲鸣不平,那你违心地娶了他妹妹,对他岂不也算一种辜负?”
“那不然呢?”裴景修说,“世事总难两全,我们这样的人,在京城微如蝼蚁,想做成一些事,势必要牺牲另外一些事,穗和,你一直是识大体的,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穗和做不出。
至少眼下做不出。
她的心已经乱得无法收拾,更无从辨别裴景修的话是对是错,是真是假。
“让我想想吧!”她痛苦地说道,“我心里很乱,需要好好想一想。”
“好,那你好好想想,但不能想太久,云澜还在等我的答复。”裴景修向她道别,临走又一次强调,“穗和,我心里只有你,这句话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要忘记。”
“知道了。”穗和小声回答,看着他转身离去。
春天的夜,寂静中散发着草木的香气,如果没有这些糟心事,只单纯是情郎踏月而来,窗下细语呢喃,该是多么美好。
可惜,从三年前父亲人头落地的那一刻起,这样的美好就注定不再属于她。
相比其他沦落花街柳巷,充入宫廷为奴为婢的罪臣之女,她能遇到裴景修,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所以,她是不是应该降低一些期望值,向裴景修妥协?
穗和思来想去,辗转到夜深才渐渐睡去。
早上去给裴砚知送饭时,双眼都是红肿的。
起初她一直低着头摆饭,裴砚知没发现什么异常。
等她摆好碗碟抬头请裴砚知用饭,红肿的双眼才被裴砚知看见。
“怎么了?”裴砚知已经拿起筷子,又将筷子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皱眉道,“景修没能进内阁,冲你撒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