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下藏的福到了,福下埋的祸还没显现……雍都那边,江若谷还是没有动静。
花素律不知道有多后悔,早知道姜贺会半路凉成板,她才不会派江若谷去查这件事。
想到此,花素律哀叹一声……
若是不派江若谷,姜贺或绪正就不会有那么强的危机感,那一大家子人也不至于被灭门。
按照江若谷的办事能力,以及主角定律,他是必然能查出真相的……
糟了!
花素律想起这事她还没和绪正通过气。
万一那一大家子人,是东厂动的手……
认真想来,那般狠毒绝的作风,实在很像东厂行事。
姜贺就算再怎么猖狂,这里都不是他的主场,做事总要掂量几分。说杀三五人,花素律信是他干的。
说一夜间杀了百口……怕是不大可能。
花素律越琢磨,越觉得像是东厂所为。
时日过了这般久,不能再拖延下去。
花素律叫人传绪正见驾,不待多时,绪正便到了眼前。
花素律纤白的两只手掌摆弄着一个手把件,似若漫不经心般不在意地言语:“魏杰家的事,是你做的吧?”
绪正顺服地跪俯,没有丝毫意外惊恐:“臣瞒不过皇上。”
花素律面上处变不惊,心里咯噔一下……
她一直暗暗期盼绪正告诉她不是,然后说是姜贺做的……那怕骗一骗她呢?这样,之后的事她做起来,就不用受良心的煎熬。
但绪正不给她这个机会,人也不可能骗得过自己。
花素律摩挲手把件的动作凝滞一瞬,眉头颤动一下……
现在指责绪正没有用,留着绪正还有用。
就算明知道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是绪正做的,花素律还是得想办法保住他。
绪正俯在地上,闷闷道:“皇上,这事臣实在为难,只得出此下策。您放心,臣在努力挽救,那头儿……还没查出什么有用的。”
花素律缄默片刻,将手把件放回到桌子上。
“召摄政王回来吧。”她淡然地说。
绪正微微抬起头,努力抬着眼皮看花素律。看了两眼,他面上露出丝微笑意:“是,臣明白。”
转天一道圣旨,还在雍都查案的江若谷被召回行宫来做报告。
江若谷面色沉郁地坐在往行宫去的马车上,旁边勿念翻着刚刚送来的消息:“王爷,看样子,这事有可能是镇关王所为。”
勿念说着,将那封书信送到江若谷面前。
江若谷双眸闭合,腰背挺直地坐着,低沉道:“看别人给你看的,有这么高兴吗?”
勿念楞了下:“奴才知道您的意思,您怀疑是东厂做的嘛!但没日没夜查了这么久,证据都摆在这儿,那儿是奴才乱说的?”
江若谷没睁眼:“蠢。”
“您是不是对东厂太有敌意了?”勿念咔吧眼:“那群太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那镇关王也不是好东西啊!您看他那几个儿子?”
勿念不住絮叨道:“啧啧,皇上一直看镇关王不顺眼,依奴才看啊,过不了几天,镇关王的名头就要被撸下来!哎呦喂!镇关王这可真是死了也不安宁……”
江若谷脸上一点不动,冷冷吐出几个字:“聒噪。闭嘴。”
勿念下意识想闭嘴来着,但想想自己也没多说什么,再说现在这个情况,不得多交流对案情才有进展吗?
他又要张口说话,江若谷一指头过来,戳在他胸口几个穴位上。
勿念觉了几下痛意,再张口时一点声出不来,捂着胸口连咔吧几下嘴都没有声音,意识到自己被点了哑穴。
勿念憋了憋嘴,仗着江若谷没睁眼斜着眼瞥了几下。
“看来你是不想要眼睛了?”江若谷突然低沉发声。
勿念被吓得,连忙低头,用力闭上眼。
他心里直骂自己……唉,真要命,他忘了主子“脑门长眼”了!
侯了半晌没动静,勿念小心抬起头,看江若谷还闭眼不动,他轻轻舒口气。抬起手,给自己解了哑穴。
恢复声音,他不敢讲说话,只能干坐在那儿,像只苍蝇一样不停搓手。
赶回行宫里,江若谷呈上事先写好的折子。
他隐瞒了那些导向镇关王的证据,并非是他包庇要包庇谁,只是他有种直觉,此事与镇关王的关系应当不大……
花素律坐在椅子上,皱着眉懒懒地翻着折子。
斜对面江若谷坐在椅子上,语气冷淡而平稳地打报告。
这个时代,坐着汇报工作总有点不正经。
江若谷虽觉得到别扭,但见花素律淡然地看折子,便没说什么,唯脸色阴沉几分。
待江若谷语毕,花素律放下奏折。
“爱卿辛苦了。”她十分不走心地客气道。
江若谷看了眼,似有所思地默了一瞬,抱礼道:“陛下言重。”
花素律见之未有多言,点下头:“这件事朕心中大抵有头绪,卿家可回去休息了。”
这话说得看似委婉,实则就是直白地告诉江若谷,这个案子不用你查了。
姜贺已死,生前屡屡冒犯皇上。东厂虽猖狂,但他们是内臣,终究是站皇上那边的。
皇上心里偏向谁,但凡有两分脑子的都能想明白。
江若谷神色上看不出任何意外,但眸色里沉色难开。
他定定地看了花素律几眼,像是想审视出什么……
可花素律一直闷头乱翻他呈上去的折子,没有多分给他目光,让他无从审视。
江若谷眼中有几分怀疑与失望的色彩,他起身鞠礼,疾步告退。似是在此处多待一秒,都叫他难捱。
走出清心小筑,江若谷双眉紧皱,眸色沉重。
他实在不懂这个家伙,总是在让他觉得有希望时,会给他一棒槌让他认清现实。让他觉得,这个家伙与那些趋利避害的寻常人,也没什么不同。
江若谷不觉得自己要求的苛刻。
当初他答应帮“她”逼宫,是因为“她”承诺过……“她”会行利国利民之事,铸大俞太平。
这个不知来处的东西占了“她”的身体,用了“她”的名字、“她”的命,那属于“她”的责任,也该承担起!
可现在……
江若谷思及进来实行的仁政,内心出现些许罕见的纠结……
屋里头花素律看江若谷一出门,霎时变了张脸,二流子似的将折子往桌上一甩,腿翘到桌子上不停地抖……
真是的!紧张死她了!
花素律一直怕被江若谷质问些什么……
质问皇上这种前科江若谷不是没有,花素律嘴皮子可没他利索!说不过他再露怯……花素律想到后果,觉得自己有些莽撞。
打个哆嗦,放下腿,端坐着对老天抱拳道谢,嘴里不住念叨:“真是老天眷顾!老天眷顾……”
不出江若谷意外,转天来,魏家的事情就被按在已死的姜贺头上。
接下去,姜贺封号被拔,家眷封诰赏赐全部取消。
没死的要死,没被抓进牢的要被抓进牢。
审了数日的姜家辉也将自己知晓的安南细作,吐个干净,他的生命也将迎来终结。
姜家,彻彻底底沦为滔天罪人。
姜贺死后,在人们口中从一个倒霉王爷,渐渐变成了背君叛国的逆贼汉奸,残害忠良的奸臣。
相反这次东厂立了一功,名声虽没多少提升,至少没再降下去。
尽管,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百姓们都乐得传递这些信息,所有人乐不迭地讨论。
男人们坐在街头巷口喝茶自傲得意地交谈,讲出的话全是从别人口中道听途说来半真不假的消息,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自得意满地高谈阔论。
他们自信的认为自己听来的是事实,尽管谁都没确切求证过,但他们就是相信。
然后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再交谈糅杂出一个新的结论与信息。这些信息通过他们的嘴,继续传递下去……
然后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尽管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