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
宵雪谦卑地含笑垂眸,起身走来接过折子。
她并未离去,在接过的同时,她含着笑,轻声对花素律道:“臣妇的母亲,有要事要臣妇代为禀告。”
在花素律的允准下,宵雪俯到花素律耳侧轻语一阵。
言罢后,花素律挑下眉,似宵雪所说的内容并不让她感到意外。
她如若调侃道:“虽知他们兄弟不合,但不知原来到了这种程度。”
宵雪微笑着点头:“母亲曾派人查探,据说镇关王夫妇偏爱幼子和女儿,弟弟妹妹出生后,姜大公子在家中便越不得意。另外,正房与侧房的相斗在镇关王府也很严重。”
话语中她顿了下,似是在犹豫接下来要说的,是否能算个重要内容。
但她的忠诚,让她事无巨细地全然向花素律禀告。
“还有种说法,姜大公子在家中与弟妹关系不好,是因为他小时生活在岭南东道,弟弟妹妹都是在转去西道后长大的。但那时姜大公子的口音已经定型,因此受排挤。”
花素律听着,脑子联想到校园霸凌……
这不是不可能。
世上有许多人,总是喜欢排挤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姜贺夫妻都是雍都生人,一嘴雍都官话纵然在今时不大地道了,但比起那些自幼在别的地方长大的官员还是强不少。
他们作为高位者,再另类,也不会有人敢公然嘲笑讥讽。
但是小孩子,就不一定了……
大人都会调侃两句口音与他们常见之人不同的人,即便他们没有恶意。
没分寸的小孩子就更难避免这种事……
一般人或许听过就算了,如是敏感之人就未必。
假如是周言莫被人调笑口音,他估计能记个俩仨月。若是总被人念,成他一辈子的阴影也不是不可能。
“姜大公子派人往岭南去了,为防有事,母亲已经派人去跟了。您看,是否妥当?可要加派人手?”
花素律晃晃手:“东厂那边也派人了,小心点,别两拨人碰一起去。”
要是那样,可就弄巧成拙了。
宵雪了然地福下身:“是,臣妇会转达的。您放心,臣妇的母亲一再叮嘱过下面人,青门中人,隐蔽是首要。”
花素律甚是欣慰地点头。
“另有一件事。”宵雪又低声道:“柳公子身边的星若,是青门的人。”
花素律沉思着对了下人,想起是随柳茂嘉入宫的那个“陪嫁”小丫头。
星若那丫头看着不过十几岁,应与无明差不多大,那么小的年纪竟然就当细作了?
花素律蓦地又沉下脸……无明都能是杀手,星若一看就是个小机灵鬼,这么讲,她当细作也没什么稀奇。
但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事!
按照青门的规定,下线只对自己的上线沟通。
星若这种的假若是a1,同理还有有a2、a3……,大多数情况,她们只会和负责传达任务或是接收消息的a联系。
只有极少数特别情况,她们才有可能与比a更上一层的b联络。
这种方式,目的是防止细作被抓后经不住拷问,使得青门暴露。
所以这些细作,都不知她们真正的老板是花素律。
也是因为如此,花素律不知星若是青门下属。
“星若传消息来,说,柳公子和丞相间的关系有点奇怪。”
花素律想不应该啊……
按照柳常德和柳茂嘉这父子俩的性格,父慈子孝是必然结果!
宵雪继续道:“自柳公子入宫后,只要提起丞相,柳公子态度都很奇怪。星若说,柳公子像是不愿和丞相见面,若是说得多了甚至会不耐。”
柳茂嘉听别人提起他爹会不耐烦?这更加匪夷所思了。
花素律都开始怀疑,难不成柳茂嘉也被魂穿了?
不然就柳茂嘉那老古板的性格,必然是遵守父为子纲、君为臣纲的人,怎会不耐他爹呢?
这事想不通啊……
“怎会这样?”花素律直问道。
“得知此事后有派人查探,柳相一直未见异样。据说皇上提出选秀那日,柳相下朝回去与柳公子单独说了什么,那之后柳公子对柳相的态度就变了。”
宵雪俯首请罪:“具体事由星若还在查,请皇上恕罪。”
难道是因为父亲送他入宫,而心生怨恨?
依柳茂嘉的性格,不应该……
这件事花素律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点点头,嘱咐一句:“谨慎行事。”
等宵雪退出去许久,花素律仍是想不明白,琢磨要不要去见见柳茂嘉试探一番?
但一想这样做未免太过刻意,便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可也不能去试柳常德。
那老狐狸一百八十个心眼,要是那么敢,不纯属自找不痛快吗?
她指甲咔哒咔哒不停敲着桌案,心中又开始那个玄而又玄的想法……
原著里也没有柳茂嘉被魂穿的情节呀?
不对。原著里还没她这个天外来客呢!现在她人不也在这儿了?
抬起头,花素律满脸冷酷严肃……
要不派人去青峰山,把燕北生那个臭道士抓回来,让他给算一卦吧!
唉,算了……
把那家伙弄过来,估计全世界人都得乱想。
到时,又不知会造出什么风言风语。得不偿失,罢了罢了。
想了想,花素律决定暂时放下此事。
毕竟听宵雪所言,柳氏父子像是出了矛盾。
敌人内部不和,对她而言这不是好事吗?
花素律想,她又不真的是柳茂嘉的老婆,费心掺和这些干什么?
虽然事情缘由还是需要清楚,但也不急在一时。
比起让他们父子俩开心,不如让她自己开心……
“多多!多多啊!”
“奴婢来了,陛下有事吩咐?”多多从外面推门进来。
花素律非常大爷地靠在椅子上:“准备下,明日朕要和周公子出游。”
多多感天谢地般向花素律身边走过去:“您早就该出去了!来这边就是让您放松玩乐的!结果您每天还是闷屋子里批折子。”
她瞬而灿然笑问:“您想如何游玩?”
花素律含了点笑意:“悠闲点,踏青赏花钓鱼……都可以。路好走,少太阳晒最好了!”
多多温柔应她:“奴婢明白,得顾着周公子方便。您放心吧!”
当天晚上下了一整夜小雨,转日天公作美,清爽的风扶开阴云。
纵然艳阳高照,但雨降低了连日的高温,阳光落在脸上也觉得宜人。
河边上架起高耸的连云锦帐,两名华服男女坐在下头。
男人坐一把没有腿的扶手软椅,女人则坐在又厚又大,躺一个人都没问题的软草席垫子上。俩人手里都拿着做工精致的鱼竿,一言不发。
男人时不时会偷偷去看聚精会神凝视河面的女人,脸上会不自觉浮现笑意。
可女人毫无察觉。
她抻着脖子,双手攥着鱼竿、嘴巴用力地紧抿。好像她足够用力,就会有鱼上钩似的……
他俩身后站着五六名侍者,另有二十几名羽林军拎着刀,站在帐子边轻装守卫。
再往后,出了锦帐。
步出百十步,靠近树林的布帐子下,数不清数量的人无声地忙活。
有人敲冰,有人切水果做点心,有人做菜煮茶,还有那些做粗活和全副武装的羽林军。
一堆人挤在一处,像是刚被挖出窝的蚁巢。和河边的松散清闲,简直是两个世界……
过了许久,花素律皱眉啧了声,被周言莫敏锐地捕捉到耳朵里。
“皇上,怎么了?是累了吗?”周言莫声音轻柔温和地问。
花素律没说话,转头看向俩人身后那两只木水槽。
一只槽里热闹拥挤,大大小小的鱼不停地甩尾拍出水花。
另一只槽里,一条巴掌大的河鲫孤孤单单、畅通无阻地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