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钱多多看张庭出来,知道事已议完,便进去伺候。
进门去,看见花素律像是想着什么事,都没注意到屋里进来人。
缓步走近,多多轻声唤:“陛下?”
花素律恍然回神:“嗯?”
多多轻轻笑了:“您想什么呢?都想出神了……大将军和武公子惹您生气了?”
花素律摆了下手,吐槽这事:“兄弟俩打闹,下头人不敢伸手,才把朕支过去……这种事有什么好管的?大将军还能把自己亲弟弟打死吗?”
“瞧您说的。”多多笑她:“那武公子被打坏了,您不也要心疼吗?”
“朕心疼他?”花素律匪夷所思地惊叫,脑子里骤然浮现出武利盈被打花的脸,一下没忍住,吭哧笑出声来。
多多见了也乐了,说她定是在武公子那儿遇见什么趣事!才会这么开心。
花素律摇摇头,没接她这句。
背着笑话武利盈好像不太好……
与多多又叙了几句,花素律想起刚走的张庭,遂问:“张卿家的小儿媳快生了吧?”
“您说刚出去的张庭大人?”多多掩唇笑了下:“张大人的小儿媳三月份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您还赏了东西呢!”
花素律这才回想起来,拍了下额头。
幸亏刚才没问张庭,不然她这关怀可有点虚假了……
多多偷笑她,但也为她开解:“您呀,就是忙的。天下那么多大事等您处理,这点小事您还惦记着,对张大人一家,已经是天恩了。”
花素律身为进步时代往回穿越的人,对这种马屁有免疫功能,直问:“那快百天了……”
多多嗯了声:“您要赐点什么吗?”
花素律想了想,她是有给自己人多谋点福利的想法,但做得太显眼,未免让张庭遭人怨恨。
还是罢了,想个别的招吧……
宫外,张庭换了衣裳,一路快马急行赶回雍都。
终于在城门关禁前,进了城。
家里的仆人早就得了信,侯在门口等他。
人一到,仆人立马上来垫下马登、牵马、递帕子……
张庭问:“人呢?”
管家跟在他身侧,谦卑地躬身回话:“您说不要惹人注意,所以没往家里带,都安排在外头的地界了。您放心,一应都有人照顾。今儿天晚,您先歇了,明日您再去见他们吧?”
张庭还没说话,忽隐约听道大门处又传来一阵马蹄急踏声。
回头看大门打开,一道瘦高的人影进来……
张风山衣摆沾了些许尘灰,昂首阔步地朝张庭走近:“父亲,你看谁来了!”
待走到近前,张风山让开位置,露出身后体型矮壮、背后背东西的精壮黝黑男人。
张庭一见这像是老庄稼汉的男子,顿时张大了嘴巴,眼中涌现出热泪。
“大人。”男人大迈了一步,单膝跪地,抱拳对张庭行个武礼。
张庭赶忙将他扶起,仔仔细细地将眼前人看了好一番,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忠兴?”他问。
男人眼中一样有泪,听张庭唤他,忍不住露出微黄的牙齿,发自内心的喜悦,应道:“是我,大人!多年未见,您还好吗?”
“好,好……”张庭声音有些颤抖。
立在一旁的张风山,对二人笑道:“父亲认不出忠兴叔,还认不出忠兴叔的双锏吗?”
他说着,将张忠兴身后用灰布条缠的东西解下来,双手捧到张庭面前:“这可是父亲当年寻最好的工匠,为忠兴叔打的。”
那是一对铜黄色的长锏。
这对长锏分量不轻,张风山捧着有点费劲,但还撑着力气,道:“我想旁人在外头也就罢了。忠兴叔是自己家人,既找回来了,不能也住外头。就自作主张,将忠兴叔接回家了。”
“好。好。”张庭听着,已是忍不住要老泪纵横。
张忠兴虽姓张,但与张庭他们不是一家,只不过是恰好同姓。
但关系,实比有些血脉亲人还要深厚!
当年张庭出任地方,初入仕途不甚得罪了人,被贬去荒山野地当官。
那时张忠兴是他府衙的一名小衙役,二人都是稳重的性格,想法也相合,张忠兴年纪虽比他小,但二人说话很投缘。
正愁闷的张庭有了排解,渐渐与张忠兴密切起来。
一来二去,几年风雨,数度凶险阻难,张庭被身怀武艺的张忠兴几次舍命相救,交情更加深厚。
张忠兴和升迁的张庭一路向上走,可将要回雍都前,张忠兴的老娘病急。
张忠兴他家只有他自己,便只能辞了张庭,回家照顾老娘。
临行时,二人约定,待到张忠兴侍奉母亲归天后,一定要来雍都寻他。
那一别后几十年,当年刚启蒙不久的张风山,如今都当爹了……他们才再度相见。
时光荏苒,张庭看着张忠兴黝黑的皮肤沟壑纵横,像是经年日晒操劳的结果。
与当年分别时简直判若两人,只有眉眼,还有些许相似痕迹。
明明年纪比他要小,却看着比他还老。
难道好友宁可过这般苦日子,也不愿寻他来吗?
张庭刚要开口问,风山道:“外面更深露重,父亲与忠兴叔还是进到里面说吧?”
两位上年纪的男人失笑,他们太过激动,以至于都忘了能坐下说话,不用在外头喂蚊子……
张忠兴看了看张风山捧着双锏晃晃悠悠的样子,露出憨厚的笑容:“二爷,给我吧。”
他将双锏接过去,只用一只胳膊便将长锏夹住。
张风山自我调侃地客气亲热两句,笑着让人将两位长辈送进去,自己则站在庭院里晃了晃抖得像筛糠般的胳膊。
他揉了揉僵硬的肩膀,不远处的拐角,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过来。
“哼,我终是比不得二弟会献殷勤。”张中孚背手缩着脑袋,从角落里的阴影中钻出来。
张风山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习以为常地沉下脸和缓道:“大哥,父亲与忠兴叔多年要好,当年因故分别多年,我是为两位长辈考虑。”
他正身面对张中孚:“当然,大哥非要认为我是献殷勤,也无所谓。反正在大哥眼中,我一直如此。”
张风山把张中孚要说的话抢先讲了,就已气得张中孚面红耳赤。
“你仗着父母亲宠你,自小就不将我放眼里,事事都要抢我出色,难道我说错了吗?”张中孚恶狠狠咬着牙:“我是长子!这个家以后可是我的!”
张风山看他如此偏执又沉不住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愿多争辩。
对着下人安排了两位长辈的事,转身径直离开。
他的态度使得张中孚更是气愤,脸涨得通红,头顶像要冒出烟。
等张风山走远不见踪影,下人在旁边唤了张中孚几声:“大爷,大爷?”
“滚!”张中孚气吼句,朝下人猛蹬了一脚:“腌臜东西!也配与我拉扯?滚!”
见下人被踹翻在地瑟缩着,张中孚才微微解了点气,狠狠甩下袖子,怒气冲冲地往自己夫人的院子去。
他夫人正在敷粉绞面,听到门被踹开的巨响,吓了一大跳。
看到面色红涨的张中孚愣生生地闯进来,杵在门口,她瞬间了然。
蔑视地白了眼张中孚,招呼丫头接着伺候她,嘴上毫不客气道:“又和小弟拌什么嘴了?就你那个笨脑袋,没你弟弟半分聪明就罢了,怎么连长教训也学不会?每次都去找不痛快?”
张中孚被戳了痛处,冲上去对着喋喋不休的夫人,用足力气甩出一巴掌。
伴随着一声尖叫,空中被拍击出浓浓的白色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