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若捧茶奉上,眉开眼笑,喜气滋滋道:“刚到时,还和公子念叨呢!能不能见到相爷,和相爷说两句话?没想,今儿相爷就来了!真是太好了!”
“好好。”柳常德坐在那儿,看看星若道:“这丫头好啊!看着喜庆,当初让她跟你进宫对了。星若,宫里有没有谁为难少爷?”
星若笑么呵地给柳常德福礼:“谢相爷夸奖!相爷您甭担心,宫里没人敢欺负咱们爷!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有您在,谁敢这么不长眼?就是皇上看您面子,也不能让别人动咱们爷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柳常德性格随和,被星若这十几岁的小姑娘天真烂漫地捧几句,听得也开心。
他畅快地笑几声,像个好信的姑婆拽星若的胳膊,凑近悄声问:“你再跟我说说,少爷和皇上处得……”
“咳咳咳!!”柳茂嘉闷了两口茶,骤然爆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声。
抬头,他笑得有几分勉强,放下茶盏,将星若从父亲手里拽出来,推了一把:“你出去看小厨房制的点心如何了。”
星若左右打量一眼,柳茂嘉眼神飘忽,柳常德淡然笑着看了看柳茂嘉,含笑对她挥了下手。
星若有眼力见地福礼退下,柳茂嘉坐在桌子前躲避父亲的审视。
“嘉宝儿啊……”
“父亲!”柳茂嘉少有的打断父亲说话,生硬地转话题:“许久不见,您身体安否?”
“哎呀,为父活这些年,独一件事学得深切刻在心里,就是,万事莫往心里放,吃好喝好一切好。所以你不用惦记为父如何。”柳常德悠哉悠哉道。
顿了下,他继续:“你和皇上,到底如何了?皇上来你处过夜的可多?”
“父亲!”柳茂嘉喝住道:“您就莫问我与皇上的事了!”
柳常德停住没有说话,静静地凝视了柳茂嘉片刻,半晌后,缓缓问:“儿啊,你是不是喜欢皇上?”
柳茂嘉霎时脸通红,皱眉不耐道:“没有。”
“呵呵。”柳常德笑了下:“感情这事没有绝对,喜欢上、爱上也没什么。不过为父告诉你,爱得越多,输得就越多。人清醒,做事才能清楚。否则……”
“父亲不用与我讲这些,我喜欢能与我相携一生的女子,与皇上,不会有男女之情。”柳茂嘉歪头避开父亲的视线。
柳常德点了下头,样子谈不上安心,像是顺着柳茂嘉的话做反应:“这是最好。儿啊,不要忘了为父当初与你说的话。”
这是在宫里,说话不能太过随意。点到为止,互相明白就好,没必要讲得太透。
“父亲说的话,儿子自然记得。”柳茂嘉垂着眼睛,顿了片刻,为自己鼓足起气后,抬头道:“但我不认同您的话,也不想做您说的事。”
柳常德没说话,脸上仍是含笑,换了个姿势坐着,等他继续。
柳茂嘉坐直身子,正色道:“儿子与皇上数次相处,发现皇上行事沉稳、心性温厚,待下赏罚得当、为国勤政爱民,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暴戾无常,难以沟通。”
柳常德表情有点异样:“你说什么?”
心性温厚?
一个十几岁就能手刃生父、胞兄的女人,说她温厚?
柳茂嘉像是没听见父亲的疑问,紧接道:“皇上是讲道理的,若是多点耐心引导,儿子相信皇上会遵循纲常,迎正统继承帝位,让大俞回归正途。”
柳常德一时间不知该叹儿子是天真,还是妄想。
他勾着耐得寻味的笑:“嘉宝儿啊,不谈别的,只论今日之事。温厚之人会不问妹妹心意,兀自判断,将她嫁去边地吗?”
柳茂嘉垂眸深思不语,柳常德继续问他:“若是你有个妹妹,为了个人前程,你会这么做吗?”
见儿子面露为难之色,仍是不答,柳常德代答道:“你不会这么做。”
柳常德笃定:“因为你才是温厚之人。若是为父,就会去做。因为这么做实在划算,为父又不是什么善类,所以为父能选得干脆。皇上做出同样选择,这说明她与为父,是一类人。”
“儿啊,你过于良善了,才会信能坐在上头的那个……会是温厚之人。”
他正了下姿势,回忆道:“莫说皇上,便道先帝。众人皆说先帝重情多忧、天性禀善,呵,都是先帝演戏、众人配合讲的恭维话罢了!凡是自己杀上那皇位的,何曾有过温善之辈?”
柳茂嘉抿着嘴:“皇上她不一样。她一个女子,想立足立势何其之难?怎能不,不……”
“不如何?”柳常德罕见的露出点嘲讽的嗤笑之色:“儿,善良的人有时宁可自己死得痛苦,也不会拉别人垫背。皇上现在这样,比垫背还要狠啊!她是拿血亲,给自己铺路啊……”
柳常德故意隐去自己为皇上计划之事,他看出柳茂嘉对皇上暗生情愫甚至偏袒,但他也了解儿子的品性,也敢赌皇上不会将这些事讲给儿子听,便将那些全推在皇上的头上。
好让柳茂嘉以为,皇上心狠手辣算计姐妹,在思维上更偏袒他这个父亲。
室内长久的静默之后,柳茂嘉钻牛角尖的毛病又犯了……
他心觉皇上做的是错的,但又不愿意接受皇上会是那样的人。
总觉得,那般精于歹毒算计的人,不是那个会窝进他怀里,抱住他腰撒娇惙泣的姑娘……
柳常德冷眼含笑地瞧着,他知道照柳茂嘉的心性。
不能逼得太狠,否则容易将柳茂嘉心里那根弦扥崩了。
他现在是万分自责,怪当初夫人死后自己太溺爱这个孩子,没有好好引导培养,才养成这般性格……
看来,暂时不能太指望柳茂嘉。
甭管是不是柳家的种,都得让皇上生一个出来。
等到孩子出生,花素律这龙椅也就坐到头了……
来日挟天子以令诸侯,幼帝禅位……名正言顺呐!
想到此处,柳常德眉头微蹙……
这事不容易。
难就难在,肚子长在花素律身上,就算用点什么手段,只要花素律铁了心不要孩子,那些手段不过空谈一场。
再有花素律年纪还轻,又刚有后宫不久。
从那个角度,都没道理去逼她赶紧弄个孩子出来……
父子对谈闹得不快,各谋心思。
他们父子虽道不同,但至少有亲情二字在。
可到周言莫这儿,父子间除了冷酷的对峙,再也没其他的……
安芒立在周宇珩身边,像是找到了靠山,吊着眉眼审视对面垂眸静坐的周言莫。
问心被赶出去守门,她立在门口焦躁不安,又不好展露情绪叫人看出异样。只能面无表情的伸长耳朵,尽可能听屋里的情况……
“听说,你很受皇上喜欢?哼,进宫这么久,外面的情况都不清楚吧?”周宇珩冷冷地说:“你知不知道,你那群狗东西根本不听安排?已经耽误许多事了?”
周宇珩说着有几分恼羞成怒:“剑南道那边,明面上皇上派的人撤出来了,实际上还是有人在查!如果不是相爷安排得当,事情已经露出来了你明白吗?”
“如果周家败了,你以为皇上会对你一个瘫子存有什么余情?”周宇珩鄙夷道:“说不准,皇上现在对你好,就是因为发现什么端倪,想从你这边找突破。”
周言莫垂头不语,云蓝色大衫宽袖下,指头狠狠地掐着……
周宇珩端起茶盏,靠到椅背,冷面肃目:“不言,将镜杀楼交给为父打理,咱家向上走,皇上顾忌,你在宫里才更安全,家里也少重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