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头来过?”花云舒眉头微蹙,怔怔地低喃。
她头上的步摇随着车马摇晃,嘴中不住重复这四个字,面上是略带绝望与愤恨的自嘲轻笑。
秀念见花云舒神情,知定是谋划之事败了!
她跟了花云舒这些年,除王德妃仙逝时,还不曾见花云舒这般失意过……兴许还被皇上发现了?
可既然能活着出宫,说明皇上没当回事,事情还不算严重。
正待秀念想,如何安慰时。
又听花云舒道:“本宫的一举一动,全在她意料之中。要如何重头来过,才能斗得过她?”
秀念骤然心中一悚:“皇上都知道了?”
花云舒重重合上柔美的圆眸,紧抿着柔软的双唇,不甘地点头。
秀念不敢置信:“皇上如何知道?既知道了,又怎放您回来,什么也没说?”
“怎么可能。”花云舒叹:“她不准本宫干政。还说,念在母妃曾为她生母那事说过话的份儿上,饶过本宫这回,没有下次。”
秀念听完,暗暗松下口气,心中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顿了半晌缓过神,她才举起双手对着虚空拜了拜:“这真是托了娘娘的福,得了娘娘的善报啊!”
“你也觉得本宫做错了?”花云舒自我怀疑地看向她。
秀念忙摆手:“怎会?殿下为大俞公主,为大俞操心不是理所应当?皇上不让殿下干政,是皇上认为您错了,不是您真的错了。她是怕您学她,也要当女皇帝。”
听秀念如此回答,花云舒这才放心些,低声道:“本宫怎会学她不顾纲常,做那残暴无情之事。”
“可皇上没了的话,咱们大俞,也没有能接替皇位的男人。那大俞……”秀念担忧道。
“本宫听舅舅们说话……”花云舒短暂沉思道:“江南东道,似还有花家后人。”
“殿下,难道您要派人去江南东道……”
“不。”花云舒摇摇头:“就算去,也要找对时机。而且现在,本宫还没有弄明白……”
“明白什么?”
花云舒垂着密长的睫毛:“本宫行事一向谨慎,皇上是如何知道,此回的事,有本宫刻意安排?”
秀念想了想:“会不会,是下头人行动时露了行踪?”
花云舒没有回她,而是垂着眼好一阵静默不语。
半晌后,她眸色忽然一亮:“不对,这件事不对。她不是只知本宫利用冯妻设计之事。”
花云舒找到问题的突破口:“寻常和离,女子嫁妆当归女子所有,若有被夫家挪用,和离时可要求夫家补回。可她下旨只字未提冯妻嫁妆一事,直说,要冯玉修割让一半财产给冯妻?”
花云舒怀疑道:“难道,她知道冯妻的嫁妆早就没了?”
“还让东厂查冯玉修贪污行贿……这说明早就怀疑过冯玉修?甚至还查过?”
花云舒想到这里,已是有些不敢置信:“这是巧合?是她看事通透?还是……皇上她真有料敌先机之能?”
花云舒越想越不得其解。
这件事,冯、薛、赵,三家无一人怀疑这些巧合是由她这个长公主一手操控,可皇姐却一眼就看出关隘所在……
就算再想斗下去,真的能斗得过吗?
犹豫之时,花云舒忽听秀念道:“殿下,会不会,是咱们里面出了奸细?又或者,因为东厂?”
秀念琢磨道:“那些阉奴常在咱们府外查探,说不准咱们内里,也被安插进他们的人。这次的事,就是东厂探子告诉皇上的。”
花云舒醒悟般点头:“有可能,看来府里要好好清查一番了……”
光明宫里,花素律发过脾气后坐在椅子上喘粗气,听到几下叩门声。
一张馒头似的白胖大脸从门缝里挤进来,对着她问:“皇上,够摔吗?不够奴才叫人再送点好摔的来。”
花素律瞄了眼一片狼藉的地面,心中可惜……摔完消火了她就后悔了,能换不少钱呢!
她晃下手:“不必。你怎么过来了?”
国安眯着笑眼钻进来,一脸小心谄媚的笑容:“奴才办完事回去听说皇上的旨意,便来看看。您要是没事吩咐,奴才这就回司礼监去。”
“先别回去了。”花素律招他过来,下巴往乐平母子所在的配殿方向点下:“来的时候看见那边怎样了吗?”
国安躬着腰点头,顿时呲牙咧嘴的模样:“回皇上,奴才过去瞧了一眼。诶呦……嚎得简直惊天动地!”
花素律翻着白眼哼了一声:“要不是没到时机,还得给薛赵两家留点颜面,当朕愿意收她这个祸害入宫?”
“可不是!”国安附和:“这薛姑娘打小就是个能惹事的主儿,要不是有大长公主和驸马撑着,早出事了!那能等到现在?”
花素律兀自言语嘟囔:“什么男女思慕,为情迷心。就是一对狗男女勾搭成奸,还让他们弄得像真爱似的!”
她指向外头配殿:“当着朕的面还一通扯谎!说什么,冯妻是为歹人所劫?那家劫匪会如此大胆,敢在雍都城周围劫官夫人?”
“还是京卫衙门的四品官!!”花素律气得一脚踢翻凳子。
这不就相当于在首都范围内,劫持了首都副市长的老婆?
乐平和薛佳林,是觉得劫匪智商低,还是群众智商低?
得多魔幻才能发生出这事?
能信才有鬼了!更别提花素律还看过原著……
“皇上,别生气~”国安紧忙劝道:“章太医的话您忘了?怒大伤身~伤心~伤肝~咱好不容易养的呦~”
花素律闻言深吸一口气,不气,不气……
可怎么能不气啊?
花素律想起什么,火气忽又窜上来,站起来怒道:“原这事到不了这地步!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好人掺到歹事里了!”
国安脑筋迅速转了一圈:“诶呦皇上,这话怎么说呢?”
“这群目无法纪的东西,朕心里早有数,他们怎配让朕如此动怒?”花素律叉腰立在殿中间,气闷闷道:“朕最生气的,是和雍掺和进来!”
国安进门前大抵听人说过事情经过,对于和雍,只知是来陪乐平前来面圣,详细的并不知情。
“奴才不大清楚,和雍殿下怎么也掺进来了?”国安问。
花素律大致给国安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国安听后仍是不解。
花素律道:“冯妻失踪多日,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怎就冯薛二人事成后出现?这尚还能说是巧合,倒也罢了。”
“薛赵两家再加大长公主这个身份,于朝中的影响不能小觑。小打小闹的事,无需他们言语,手下就有千万小兵小卒替他们了事。可这一回,乐平却亲自到朕面前,这说明什么?”
她对国安正色道:“说明这件事要被闹到朕面前,而状告之人身份非同寻常,一般人拦不下!摆平不了!”
国安还是不明:“请皇上恕奴才愚笨。朝中有这能耐的人不少,怎就与和雍殿下有关呢?”
花素律点他一句,问:“薛赵两家手中掌兵,一北一南,兵力不算多可也不算少。眼下裁军一事议论如火如荼,薛赵两家不免动荡。若是此事闹开,无论收不收得了场,谁最获益?”
国安苦恼地想了一阵,不确定道:“难道是……和雍殿下?嘶——也不对啊,和雍殿下背后无非就是王家。若成了,许是有利王家。败了,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啊!”
花素律道:“不。对他们而言,无论事成不成,那些外利都是小头,不重要。他们要的,是朕输!”
“只要朕输,他们就是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