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的楼阁燃烧的速度比花素律想象得更快,火焰顺着柱子透过地板的缝隙钻出丝缕,耳朵里满是烈焰噼啪作响。
侍卫站在楼梯口呼喊:“皇上!火烧上来了!”
滚灼的温度炙烤得众人汗水淋漓,花素律眼看周围人还没准备好,尤其太监里有几个十来岁的小孩,已经被烟呛得昏昏沉沉,时间已然是来不及……
花素律将自己的湿帕子捂到一个已经半趴在地上的小太监口鼻上,揽住小太监的肩膀用力晃了晃,贴近他的耳侧:“孩子!撑住!咱们现在就出去!”
小太监迷糊中抬起头,双眼失焦地看了看花素律的脸,另一个太监先急道:“皇上!您怎么把湿布给他了?”
花素律没有接他递过来的湿帕子,扯了下被打湿的衣领捂到脸上,闷闷道:“走!来不及了!带这些年纪小的赶紧出去!”
“对对!”太监道:“你们!快将皇上保护起来!”
他会错意,指挥起众人将她围护在中间,看得花素律生气,整个头脑发晕……也有可能是让火熏的。
“保护个屁!”花素律放下帕子骂,咳嗽两声,指向楼梯:“最靠近楼梯的人开始!按秩序下楼!全给我闭嘴!快!”
站在楼梯口前防守的侍卫不知如何是好,危险迫在眉睫,保命的本能让他们想跑,可又不敢,恐事后会有追责。
“看你个头哇!还不动起来!要当碳灰啊!”花素律瞧这脑袋像榆木疙瘩的人气得要死!
难道在这些人眼里,皇帝的命比他们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花素律不再管他们,拽起身边晕乎乎的小太监,一个猛子往楼梯那边扎,顶着火往下跑。
小太监脑袋发晕,脚步拖沓,花素律边跑边对他喊:“别怕!咳咳!一股气冲过去!越慢越容易被火烧!咳咳咳……”
话虽这样说,可冲下去的的时候花素律的外袍还是被火烧着,揽着小太监的胳膊觉到了火灼的疼痛。
跑到一楼,花素律甩掉外袍,侍卫从后头越到她身前:“皇上!门口被火堵住了!”
一楼的热浪比二楼更足,扑在脸上觉得要被烤出油了……
“不怕,不怕。”花素律两眼被火熏得直流热泪,暗暗给自己打气。
烧伤总比烧死好!
花素律一手拽着小太监,一手挡住头脸,心里大喊一声“冲啊!”,头也不抬地冲出火场……
周身的温度霎时降下来,一股清凉的气息钻进鼻腔,花素律紧绷的内心放松下来,顿时有点浑身发软,险些站不住。
“皇上??”方圆看到从火海里突然窜出的人,惊愕大喊道。
花素律听见声,刚想说点什么,转瞬却被一股力量扑到。
一支长箭飞驰而过,几滴血溅在花素律脸上。
她眼看那支箭飞过她原来站的位置,穿透刚从火焰中跑出来的太监胸膛。
花素律低头看将她扑到的人,是她从火场里带出来的那个小太监……
不待她反应,一名刺客突破防卫,窜到眼前挥刀而下。
花素律下意识翻身,将小太监护在怀里。
刀子没有落下,就听一声呼喝,继而铿锵金鸣之音乍响,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大喝:“贼子纳命来!”
花素律回头看去,竟见到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
镇关侯!姜贺!
他带着十几名随侍突破重围,杀掉袭来的刺客。街道尽头,金吾卫驾马赶来,另一侧厂卫也恰在此时赶到。
不消多等,刺客被围杀待尽……
余下的刺客见势不妙,要么自尽,要么与同伴互捅一刀,不给自己人留一丝活口。
“皇上,刺客已被绞杀干净,您不必趴在地上了。”姜贺说着对花素律伸出手,言语神态中的讥讽之意难掩。
花素律严肃压抑地看了看他,松开怀里的小太监,搭上他的手。
姜贺扫了眼那个小太监……
他赶来时见花素律全然一副狼狈神态,本是满心不屑,更不想去理皇上会不会死的问题。
但金吾卫、厂卫,还有其他官员与他不过前后脚,若放手不管难免落人口舌。还不如伸把手,既免了被怀疑,还能得个救驾的美名。
姜贺一双粗眉忽地紧皱起来,他觉到皇上沾满灰的柔夷搭在他手上紧了紧,踉跄一步,似是用力攥了他几下,随即便松开,伫立一侧。
皇上低着头,姜贺看不见她的表情,理解不了原由。
只是看这姿态,像是被吓坏了一般……
姜贺看她这满身尘土,灰头土脸的样子,更觉女人胆如鼠,着实难登大堂。
本在河道附近观赛的皇亲贵胄闻讯赶来,金吾卫与厂卫齐齐跪在不远处:“臣等救驾来迟。”
绪正骑着马哒哒地跑来,越过众人来到花素律面前:“东厂护卫不当,臣向皇上请罪。”
不止是东厂,方圆亦带羽林军下跪请罪。
花素律以袖掩面,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形高大的绪正没有说话。
“本侯听说,厂卫每年军费花了不少,军器装备一向是最好,训练严苛……没想到就是这个样子?”
姜贺装作和下属说话,声音却大的许多人都能听见,其语气极具嘲讽:“眼下还商量着是否裁军,依本侯看,还商量个什么?先裁了厂卫,能省不少钱呢。”
他和下属毫无顾忌地发出讥笑,绪正的脸色发青难看的厉害……
不远处众位官员面色各异,互相用眼神交流,或是窃窃私语。
“啪!”
一声响亮清脆的耳光如一声响雷,震彻所有人的耳朵,众人无所预料的见皇上一巴掌甩在绪督主脸上。
众人脸上皆是错愕的表情,莫说他们,绪正一样未曾预料到。
他白皙的面侧映着火光,火辣辣的疼,等他双目满含杀意的回视时,皇上已经甩袖子往御撵上,起驾回宫。
华丽的御撵愈行愈远,绪正额上颈侧青筋突起……
姜贺在一旁瞄着,眼角眉梢露出点难以言说的笑意。
远处江若谷、武利智骑在马上看皇上的车驾起行,火政局的救火的水龙车刚刚开到路口。他俩看了眼已经烧了一半的楼,火势蔓延到四周。
就算浇灭火,这片居处也毁了,来日只能重建。
“东厂的布控有问题。”江若谷望向四周,那边东厂正在清理刺客的尸体。
武利智哼道:“那又如何?只要那位容得下,这都不是问题。”武利智瞥了江若谷一眼:“王爷,操心人家的东厂,不如操心你手下的人吧……有人要请罪了。”
他说着,用下巴点了下远处正协助火政局灭火,组织百姓撤离的左金吾卫。
江若谷表情千年如一日的毫无起伏:“按区域划分,此片确实是左金吾卫负责的区域。”
武利智脸上本洋溢着几分笑,但听这话后,表情霎时一僵。
江若谷转过头看着他,淡然道:“但今日端午,左金吾卫主要负责河道周围安全秩序。其余区域,是由京卫衙门和右金吾卫。”
“大将军说得没错,确实有人要请罪了。不过,应该不是左金吾卫。”江若谷说完轻喝声“驾。”,骑着马悠哉地离开。
武利智看着灯笼下,马屁股一扭一扭的,马尾巴一下下扫着,只觉嘲讽得厉害,嘴里忍不住连出一串国粹精华。
“大将军生什么气呢?”姜贺将佩刀递给侍从,捋下胡须笑意满面地走过来,对武利智拱拱手。
武利智瞬变了张脸,笑道:“皇上遇袭,幸亏镇关侯来得及时。”
姜贺没对武利智转移话题表示什么,更没对他意有所指的话表示不快,反还和气笑道:“本侯与大将军是一条路上的,何故对本侯如此态度呢?大将军该防备的,可是旁的人……”
武利智顺着姜贺的目光,看到远处面色铁青的绪厂督正对下属重拳出击,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姜贺顿了片刻,抱礼笑道:“明日起端午休沐,本侯有几坛从岭南带来的好酒,不知大将军可愿赏面,来与本侯小酌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