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多多离开,花素律凝望着那染血白帕,眼眶酸胀,忽有几分想哭的念头……
危及生命的不安姗姗来迟地泛上心头,咳嗽仍是不止。
她怀疑,是不是改写结局,躲过原著中的死亡结果,这具身体,也撑不了多少年?
终究还是要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场?
花素律心中忽涌起一种强烈的不甘。
她咳喘着靠到椅背上,昂着头,泪水从眼尾滑落。
若是如此,老天要她再活这一回,是为了什么……
*
章太医把完脉,白面馒头似的脸皱成一团:“皇上您心火上……”
刚开口,见皇上满面阴沉地看他。
掂量一番,他无奈地讲起大白话:“皇上此回吐血,躁怒为引,多年胃疾为根。臣说很多次,哀怒忧思过甚伤身,您现在的身体,经不得大喜大怒!”
谁不懂这个道理?
“朝堂上事由诸多,朕能如何?再有……”花素律用帕子掩唇边咳边道:“朕总觉得哀怒不由身,难以自抑。”
此话不是在乱说。
前世里的她称不上淡然如水,但也不算情绪大的人。
自从穿到这具身体后,便如一只极易受惊炸毛的猫。
一旦产生哀怒这类负面情绪,便控制不住地躁怒,常常需要有意识地去控制,才能缓和几分。
章太医露出为难不明的表情:“医书上有关皇上易怒易伤的原因,臣尚未寻得可靠答案。依臣推断,是由于皇上早年在冷宫风霜饥寒的缘故。”
章太医说得克制,不敢讲出是她身心受挫,生怕煞了皇上面子。
但花素律不是那么听不懂话的人,大抵能体味出一两分章太医的意思。
但她不是原身,“自尊心”不会在奇怪的地方作祟。
章太医又说:“您自冷宫时患上胃疾,多年未愈,或许也有影响。”
“胃疾?与情绪有什么关系?”花素律不懂。
一个是脑子,一个是肚子……离得有点远吧?
章太医开口想讲一番五脏五行、相生相克,阴阳互生、此消彼长的入门级中医理论知识。
但想起每次他讲这些,皇上都会不耐烦,便止住嘴,不知如何是好……
花素律见他一脸便秘的为难样子,猜到原因:“朕早前调养许久,怎还这般虚弱?”
听皇上主动跳开话题,章太医放松解释道:“皇上,如将人体比作蓄水池,先天生下时健康的人当是满池水,日后无论如何补养,都只是消耗的快慢。”
“您幼时在冷宫精血元气损耗许多,数年来消耗大于补充。您又脾胃不和,吃进去的东西至多能吸收三分,一两个月的补养,是杯水车薪。”
花素律一天四顿饭,顿顿两碗饭,每天还有额外的点心补药。
常人按这种吃法,一个月至少十斤起步,可花素律自己……
她看眼自己皮包骨的手腕和突出的指节,无奈道:“算了。你只说,此症若治起来,朕当如何配合?”
“您当轻松身心,不易劳心伤身。”
“不劳心?”花素律看向章太医。
朝内群狼环伺,刚有人不安分地给她使个小绊子,朝外还有西芒、罗刹等国虎视眈眈……
如何能安下心来?
“这不可能。”花素律严肃回道:“朝中诸事繁杂,朕为天子不去理,谁去理?”
何况学堂、医馆在筹备中,暗中又要发展人选,以便将来废除门阀。
如何能松懈下来?
章太医听后像是堵气,半晌后道:“那请皇上恕臣无能,准臣告老还乡!”
他忽然要辞职,让花素律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章太医苦口婆心:“皇上,依您现如今的身体状况,臣便是拼尽一身医术,竭尽天下之资,也……纵然天子万岁,但您若不保重自身,天命也不渡啊!”
听他如此说,花素律才确切地有些危机感:“若依现在的情况,朕还能活多久?”
章太医那张喜庆的圆脸少见地严肃道:“依臣之能,十年左右。”
花素律倒吸一口气,这具身体,今年才十九岁啊……十年,不到三十就要死?
自新生后花素律变得惜命,上辈子她才活到二十五岁,这辈子再落个不到三十而亡?
可若放下政事,那些……
“若朕调养,需要多久?”
章太医回说:“皇上,保重身体是一生的功夫,不是朝夕之举。但若只是调整到如常人般,少说也要三五年”
三五年……花素律皱眉想了良久。
她当初为了什么要当一个好皇帝?
因为想避开原著里的死局,想活命啊!
她自认不是那种心怀苍生又渴望富贵权势的人,苦心钻研政事,也不过是穿到这个位置上迫于无奈。
若有可能,她定然一早把这位置甩出去!
既如此,为何还本末倒置,不求长久生路,反要殚精竭虑的做个短命皇帝?
“朕答应你了!”想了想,花素律又道:“但朕不能一直养下去。”
思及剧情来年才开始,届时她可以完美利用预知剧情的能力,大加操作。
她对章太医道:“一直到上元节前,你怎么说,朕怎么养。如此,朕身体可会好?”
从来没有大夫把话说死的,况且花素律身体亏空多年,那是个把月就补得回来的?
章太医又是欣喜又是意外。
他算算时间,约莫这道:“三个多月……臣只能尽力先为皇上调养五脏,待五脏调和,不必药,皇上身体也能自愈。”
她听不懂什么五脏五行,直问道:“朕还会厥过去?还会吐血吗?”
章太医含糊道:“若是调养得好,当是不会了……”
花素律皱眉听着,心说:这都是什么废话文学?
她晃晃脑袋,左右闲暇的机会也就这点。
待到上元节后,要做的事情那样多,几年都休息不了,何苦纠结这点时间?
“朕准了。”她拽起章太医,郑重道:“上元节前,朕日常的行动、饮食都交给你。”
随后她又对多多道:“传话给司礼监,直到上元节前,都不上朝了。每隔七天,让有要事的官员入宫详说。其他的,由司礼监、东厂、丞相、大将军、摄政王协理。”
末了她不放心,又补一句:“学堂、医馆的事还让他们直接进宫,向朕禀报。”
“是。”多多小心翼翼地问:“陛下,那……今日王穆慈的案子?”
那三位大人从殿内出来时,多多听到他们谈话,显然王穆慈的案子还没定。
此前陛下对该案如此上心,还派了摄政王远赴江南道查案,怎么就轻易放下呢?
比起日后忧心,不如现在都处理好,将来陛下也能安心养病。
多多提醒到花素律,方才的纠结又上心头。
原剧情里王穆慈因此案而死。
不如就让王穆慈当改变剧情的实验品,左右他一个大罪人,将来就算出什么问题也不心疼。
况且他是太原王氏出身,又与柳常德关系密切,说不得将来推倒柳常德,这厮还能出一番力……
但让这种害虫废粮食,花素律终究还是有些不愿:“传话给国安让他拟旨,王穆慈,抄没家产充公,监禁十月。”
想起王穆慈家还有海一般的仆人、姬妾,花素律心中白眼快翻到天上。
“仆人给些银子,全部遣散。舞姬没入太常寺。那些妾……”
“妾也要管吗?”多多忽岔问。
话顿了顿,花素律心想,王穆慈看着挺人模人样,妾室竟然有十几个!
看多多的反应,纳妾似乎也是平常事,也不该如仆人那般处理。
遂花素律平常道:“妾不管。”
说完事情,多多去司礼监传旨,章太医煎药去。
挪回寝殿躺着,王穆慈那十几个妾的事绕在花素律脑子里……
她厌恶地睁开眼。
不行,迟早也要纠纠这不正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