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雨转瞬即逝,天空又恢复了黑暗。小喇嘛抬头看着天,好半天才听他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你这人就是这样,有话不明着说,非要人去猜。我说,你前辈子啥的是不是转世做过女人?”我用胳膊肘顶了顶才旦嘉措。
“什么意思!”他扭头看向我问道。
“不然怎么跟她们一个毛病呢,就喜欢让人猜。”我的话让小喇嘛一时无言以对。
“这就叫做机缘懂不懂,猜得到就证明机缘到了,猜不到就是机缘没到。”沉默了几秒钟他开口说道。说话时的神情极为认真,让人很难不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算了,在寺庙里说那些,显得不太懂事。”我开口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将那句话给说了出来。我相信小喇嘛能够读到那句话的内容。
“算你识相,还知道点敬畏。既然觉得不懂事,那就不要说出来。有些事,有些话,藏在心里跟说出来是两码事。”小喇嘛站起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从前有个和尚,风华正茂的时候被皇帝派往西方出使。据说当时想去的人不少,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份荣耀会最终落在这个年轻人的头上。大家心里都明白,只要他能够活着回来,这泼天的富贵就唾手可得。”小喇嘛忽然讲起了故事,我没有打断他,而是续了一支烟,安静的等着他故事的下文。我知道他要么不开口,既然开口了,就会自己把事情说个通透。
“换作是你,你愿意让那个和尚活着回来吗?他活着,其余的人就会彻底没有机会。”小喇嘛喜欢发问,而且每次都来问我。这一回也不例外,他顿了顿,看向我问道。
“我又不是和尚,也不认得皇帝。出国当使者也不是什么好活儿,那时候又没什么交通工具,有这功夫我多睡儿不香么。”我压根代入不进小喇嘛的这个故事里。
“因为你不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用现在的话说,你们的阶层不一样,所以也就没有矛盾和仇怨。用现在的话来解释,一个卖糌粑的,不会去恨一个开游艇的。能跟他产生矛盾的,大概率会是另外一个卖糌粑的。”小喇嘛裹了裹身上的红袍,蹲坐在我的身边说。
“所以我就是那个卖糌粑的,那个和尚是开游艇的。我跟他没有交集,也不会跟他抢码头,比游艇的配置。所以他的游艇开出去回不回得来,跟我没关系。回来了,我最多哦一声。没有回来,我也不会如沐春风兴高采烈。”我耸耸肩,吹了吹烟头上的灰说。
“但是很多人希望他死在路上,甚至有人希望他死之后,自己可以顶替他去完成皇帝的嘱托。因为皇帝颁给了他一个特殊的称号,御弟!如果他回来了,不仅仅能跟皇帝称兄道弟,而且国师的位置也非他莫属。从此他就会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和尚,高僧,大德。世界上所有的光环和荣誉,包括权力都会向他倾斜。”小喇嘛的故事说到这里,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于是那些人就派人在路上劫那个和尚,他带着自己的徒弟足足过了八十一关才抵达目的地?我说,你把我们弄到屋顶上来,就是为了说西游记给我们听是吧?”我抽着烟,眼神瞥向身旁的小喇嘛问道。
“没有徒弟,只有他自己。而且他西行的目的地,也并非是天竺。只是最后走到那里,已经无能为力了,才选择返回的。大家只知道他途中经历了很多事,而对于这些事,和尚也只是轻描淡写。并没有挟难居功的意思。哪怕满朝文武问起来,他也跟回答寻常百姓那样去回答他们,并且一字不差。”小喇嘛说到这里,又朝我看了过来。
“一字不差,恐怕是事先编造好的说辞,然后全文背诵下来的吧。哪怕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先后说起来,又怎么可能一字不差。有时候会说得详细一点,有时候则会选择略过,说得多了自己也觉得烦,就不会跟最开始那样事无巨细的说了。我觉得那和尚在掩盖什么,只有一字不差的回答,才会让人无迹可寻。”故事说到这里,这是我的第一感觉。和尚历经九死一生才回到皇帝身边,哪怕有天大的委屈,也得咽下去,盖起来。乱说话的下场,会很惨。
“不错,看来多跟我交流,是有助于提高智商的。你看,如今我不开口,你都会抢答了。”小喇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我深吸一口气,咬牙准备竖个中指,想想这是在大昭寺,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在掩盖什么?”我觉得快要进入正题了,于是急忙追问起来。故事说到这里,才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他掩盖的其实不是自己的事,而是皇帝的事。那和尚常说一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倒也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而是如果将这件事通告天下,就会造成大乱。这是和尚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小喇嘛轻叹一声说。
“皇帝的事,皇帝的事无非三件。第一求长生,第二杀兄弟,第三立嗣。立嗣的话应该不会轮到一个和尚来操心,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杀兄弟和求长生了。两相比较,杀兄弟轮不到和尚来动手,也不至于拜托一个和尚不远万里向西而行。剩下最后一件,求长生!而且皇帝跟宗教里的人称兄道弟,我觉得多半就是想要活得久一点了。”
啪啪啪啪,我的话音未落,小喇嘛便对着我鼓起掌来。看样子,我是猜对了。
“西行的目的,是想找到一座墓。传说墓里睡着一个女人,只要能够得到她的传承,便能遁出五行,不在三界。从此不老不死!”小喇嘛伸手抓住了我的腕子,双眼炯炯有神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