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布置好婚礼现场的李光弼久久没有等到回来的队伍。
只等到京兆尹发给他的通牒，里面控诉他放纵奴仆当街行凶，扰乱治安等多样罪名。
李光弼看到这份言之凿凿，声之切切的通牒，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中。
长安京兆尹李光弼不放在眼里，京兆尹上次来他家拜访的时候，他都懒得见一面。
他害怕背后推动这一切的力量。
李光弼立刻两人派出去查明事情的经过，因为是当街发生的事，老百姓讨论的正热烈。
看到有人打听，就拉着他们绘声绘色把过程都说了一遍。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马前泼水的故事已经发展出了十几个版本。
而且清一色都是指责他李光弼见利忘义，叶浩然一再容忍，最后忍无可忍。
于是在大街上马前泼水，留下那句千古名言。
成煤不悦，覆水难收。
会有这样的结果，原因很简单，因为叶浩然不仅有才，还结结实实的做了一场马前泼水的大戏。
退婚打脸的爽文情节现代人都拒绝不了，何况是古代，简直爽到家了。
故事被这样一番真实演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看到了真相，又有那句名言推广流动，瞬间所有人站队叶浩然。
没办法，世人对有才华的人总是格外偏爱和包容。
更何况李光弼最后下手抢人，被官府带走，更是证实他们是有错那方。
不然官府为什么抓他。
老百姓的思想总是如此朴实无华。
家里焦躁的李光弼在听到下人们传回来的事情经过以后，脸色苍白至极，几乎要吐血。
马前泼水。
成媒不悦，覆水难收。
没人比他更懂文人的笔和舌头是多么犀利，不仅能杀人这辈子，还能杀下辈子，下下辈子。
只要马前泼水的故事在民间流传，他李光弼永远都是那个见利忘义，退婚之后又无耻复婚的小人。
叶浩然马前泼水，泼出去的不仅是水，还有李光弼这些年努力经营的声望。
覆水难收。
他的声望也收不回来了，自己彻彻底底的输了。
自己一辈子的声望，反而成了叶浩然的垫脚石，被踩在脚下。
李光弼越是这样失败，就越是后悔当初的退婚。
一个这么好，这么强的女婿，居然被自己生生错过，推到自己的对立面，成为杀死自己的一把刀子。
“啊啊啊……”
李光弼疯癫一般仰天狂哮，后悔的想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
“父亲，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女儿。”
今日一身大红嫁衣，金钗满头的李画屏眉眼如画，美的宛如天仙。
昨日李光弼命她这几日都身穿嫁衣，他会将叶浩然带到府上与她完婚，其余的什么都不愿意和她说。
李画屏心里喜欢叶浩然，便存了那一丝念想，听从了她父亲的话。
结果今日府中骚乱不断，她放心不下就出来看看自己的父亲。
李光弼看着自己一身嫁衣美丽女儿，痛心疾首，愤怒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女儿，爹对不起你。爹毁了自己，也毁了你了。”
李光弼将街上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给自己女儿说了一遍。
李画屏听完经过，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叶浩然马前泼水的故事里，声声指责的都是李光弼见利忘义，没有一句提到李画屏。
只是古代门楣，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光弼见利忘义，他的女儿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李画屏的名声也毁了，没有一户要脸的人家会要一个她这样女人。
李画屏哭了许久，才稍微能开口说话。
“父亲，婚姻之事，你情我愿，你怎么可以对叶郎用强。”
李光弼也是老泪纵横，“我本以为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可以逆转，没想到叶浩然会跟上官昭容一起出行。”
李画屏惊愕出声，“和叶郎一起，在那个马车里的大人物，是上官昭容？”
“一人之力，挡下百位奴仆。一块令牌，就能让原本和我们交好的官员翻脸。又恰好出现在这个修政坊，除了上官昭容，还能有谁。”
李光弼双目无光，只是麻木的流着眼泪。
“所以此刻父亲才如此绝望，得罪叶浩然已经让父亲名声扫地，现在又得罪了上官昭容，上天已经不给我任何活路了，我们家已经完了。”
李画屏听完，也是浑身发软，上官昭容这四个字带着巨大威压，令人喘不过气来，只是女人的直觉却让关心另外一件事。
“可是上官昭容怎么会出宫，还和叶郎一起。”
“当年叶浩然的爷爷曾经替上官仪上疏求情而被罢官，只是当年事受到牵连的人太多，我没有太过在意。
如今看来，他们两家的关系比我想的还要深厚。上官昭容出宫，是带叶浩然回家看望家中老母，是真正的故人之后。”
李光弼毕竟是官场老油条，很快就根据结果推导出真相。
“明天我就会上疏请辞次辅之位，希望能保住你两位在外地做官的哥哥。辞官回家乡后，我会修桥铺路，希望能少一些骂名。”
李画屏难以想象，这是一贯强势威严的父亲说的话，“真要做的这么彻底吗？”
“你不懂官场，自己主动一点，总比到时候别人踩着你的头上位好。”
李光弼这些年就是靠踩着别人上位，他深深明白，自己失势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我这些年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有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就是苦了你，要陪我一起承受这些骂名。”
李光弼已经完全瘫软在椅子上，“回老家以后，我会给你选一名赘婿，划一块家产给你们，让他照顾你一辈子。”
李光弼知道，自己女儿现在的情况，正常出嫁已经不可能。
大周朝，娶妻娶贤，无德之人，越是美貌，反而越是招人非议。
赘婿……
李画屏当场愣在原地，她一个次辅千金，名动洛阳的才女，居然要沦落到回老家找一名赘婿的地步。
回老家就能躲过一切吗？
洛阳之事总会传回家乡，那时候旁人的目光，邻里的议论，同族的鄙夷，都会接踵而来。
自己的未来，就是只能躲在一个偏僻院子里，用自己的金钱买来一个赘婿服侍自己？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
李画屏泪眼婆娑看着这高大的相府，这贴满喜字公布的婚堂。
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而虚幻。
她忽然跪了下来，跪在李光弼面前。
“父亲，你养了女儿半辈子，也毁了女儿下半辈子。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了。”
李光弼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
李画屏只是不断流泪。
“父亲，我不要那样活着，我不要那样活着……”
忽然，她起身，朝外面跑去。
府中大多数下人都被派出去，只剩下女眷。所有人吃惊看着她，婢女们想要上前询问，却都被她推开。
她跑出前厅，越过大门，逃出相府。
今日嫁衣为谁着。
今日盛妆为谁容。
我的心……
为谁而活。
这一天，洛阳修政坊的百姓都看到一幕奇观。
一个红妆嫁衣的美丽新娘子。
奔跑在洛阳街上。
直往梧桐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