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者,肩膀被谢珩掐着,上次被永夫人钉出的旧伤,现下开裂了。
何漱衣痛的哀叫出声:“谢珩……”
他却不遗余力的大吼:“阿璎没死!她还会醒过来!”
“谢珩……”
“你再敢跟本国师胡说!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
这个人疯了。
他疯的有多可怕,便是亲人离去对他的打击有多深。
是她太残忍,连血带肉的揭开他的伤疤。
但何漱衣还是决定把话说到底:“这屋中的尸气,都是从阿璎身上散发出的,积年累月下来才会这么浓。人死不腐不化不是好事,你该做的是让阿璎早日入土为安。”
“你以为你是谁!”谢珩双目泛出红色,怒声咆哮:“当本国师还能纵容你胡言乱语?!信不信我这就杀了你!”
因着疯狂,他掐得更用力。
何漱衣疼的流出了眼泪,“谢珩……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要说……”
她抬起双手,吃力的搭在了谢珩的双肩上。
“我知道……真正的你是个好人,一点也不凶残……可你却因为走不出悲痛和自责,才这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去弟妹,但是,你不能活在自欺欺人中……”
她喊道:“阿璎不会愿意看见自己的哥哥落到这步田地!”
这番话如鸣钟,轰的一响,震得谢珩浑然一颤。
他僵住了,只是双手还掐着何漱衣的肩膀。现在那里已经鲜红了,血渗透鸭卵青色的小袄,刺痛了谢珩的眼睛……
“阿梨!”
谢珩震惊,回过神来。
他对阿梨做了什么!
双手触电般的松开了她,何漱衣沿着墙面,无力滑落。她本能的搂住谢珩的脖子,他亦慌忙低身,将她捞起。
自责和内疚感,排上倒海的涌上谢珩的心头。
“对不起,阿梨,对不起……”他抱起何漱衣就朝外走。
“我们先离开这里,我的房间近,先抱你过去。”
这一路,走得很快。
每看到一滴血滴落在地,谢珩的心就如被针扎。
他为什么要对阿梨那么凶?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住自己?
阿梨明天就要离开他了……
把何漱衣抱回房间,谢珩小心的,放她在床上。
他不敢直视那双含泪的眸子,“我叫天嫂地嫂过来,给你包扎伤口。”
起身欲走,却不料何漱衣忽然抬起小手,拉住他的手。
谢珩的心一砰。
见她眸中泪花点点,朦胧暧昧,“我要你亲自来。”
仿佛有看不见的电花,从两人交握的手里窜出,撩动谢珩的心。
他想问,他刚才都那样对她了,她为什么还要留他?
“明天我就要走了,谢珩……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我想……了解你。”
他怔住了。
“谢珩,留下,替我包扎。”何漱衣握紧了他的手,“我要你来,只要你。”
说不出的感动和不舍,密密麻麻的捆住谢珩的心,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心跳得飞快。
提来药箱,取出纱布和伤药,他轻轻拨开何漱衣的小袄,为她包扎。
冰肌雪肤就在眼前,谢珩不敢直视。
他小心的包扎,沉默良久,说道:“阿琰和阿璎都是因我而死的。”
“我猜到了……”
“那是一个我不愿回忆的故事,也无法接受这个故事的结局。所以,我始终不愿放弃阿璎,即便连温茗都劝过我,将阿璎下葬……”
连温茗也看出来了?
这么说,国师府的人其实都知道阿璎已死吧,却为了不让谢珩痛苦,全当阿璎只是睡着。
“认清现实会让你痛苦,但无论如何也好过自欺欺人。”何漱衣喃喃,抚过谢珩的手。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愧疚感不能成为你自欺欺人的理由,后悔也不能蒙蔽你看向未来的眼。”
未来?他能有什么未来。
国师,这个名号就等同于被剥夺一切,包括未来。
“阿梨,你走吧。”谢珩沉痛道。
他给包扎的纱布打了结,合上何漱衣的衣服,“如果你想在这里休息,那就我去厢房。”
何漱衣沉吟须臾,说:“我出去了。”
看着她走出去,谢珩的心,一片片的皮开肉绽。
他是个不配有人相伴的人,害死了阿璎,还即将面对历代国师卸任后死于非命的下场。
可是,推开了阿梨后,他又期盼着她留在房中,哪怕她能再哄他几句都好,可她连头都不回。谢珩,这样的你,是不是矛盾的可笑?
他颓然躺在床上,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眼底一片茫茫。
不知过去多久,房门忽然被推开,谢珩诧异的望去,顿时惊呆了。
只见何漱衣端着一张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一个砂锅、一支汤勺、一副碗筷,那砂锅里还在冒烟!
“阿梨?”谢珩起身下床,惊讶的迎来。
“这是晚饭剩下的寒菌,我熬了汤。你心火太旺,喝些菌汤能舒服一些。”何漱衣放下了托盘,将食具一一摆出,持起汤勺,舀了一碗汤,“就知道你还没睡……”
谢珩怔怔接过何漱衣递来的菌汤,仿佛忘了自己没味觉,立刻品尝起来。
两个人,围着桌子,彼此间渐渐流动起温暖的感觉。
“谢珩……天嫂地嫂对我说,等我从花垣回来,记得采些那边的寒菌带着。我欠你一匹马,欠他们寒菌,等我找到了微哥哥,我带着他一起过来看你们,我再亲手做一盘红烧寒菌。”
谢珩凝望着何漱衣,眸底暗潮翻滚,“你……不怕我?”
“怕?”
“你不知靠近我,会损你的命?阿璎就是前例。”
何漱衣摇摇头,“在这一点上倒是从没怕过,我只是在意,阿璎为什么会死。”
她看向谢珩的眉心,仍然是一片模糊,什么命兆也看不出来。
“谢珩,你到底是个什么?”她不禁问。
谢珩放下汤,起身苦笑:“你要是知道了,会看不起我,当我是怪物。”
何漱衣站了起来,走到谢珩身前,做出一个令他完全没想到的举动。
她抱住了谢珩,靠进他的怀里,认真道:“我不会。”
谢珩震惊了。
是因为她的贴近吗?他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不会。只有他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怀里的身躯温暖、软软的,谢珩竟然不敢抱住,生怕亵渎了她的美好。
而何漱衣也松开了他,轻轻道一声“保重”,转身离去。
怀里失了温度,心脏跳得更快。这一刻谢珩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追回她、拉住她!告诉她他可以为她去赚很多钱,可以陪她去找微哥哥!
快拉回她,告诉她,他动心了!
可是,鼓噪的情绪顽抗不过理智。何漱衣走了,谢珩颓然的跌坐回去,望着还没喝完的菌汤,苦笑。
他没有陪伴她的资格。
他的爱,只会害死她,就像害死阿璎那样。而他自己,或许也会和历代国师一样,在卸任之日结束短暂的生命。
“国师!出事了!”
温茗的声音忽然响起,如箭一般射入谢珩耳中。
谢珩起身,就见温茗手捧一支箭,快步来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谢珩问。
温茗拿出一封书信,递给谢珩,“有人往大门上射了这封信,说是受雇主之托,务必你亲启,你看看吧。”
谢珩打开书信,信中陌生的字体,潦草、劲力,内容却教谢珩心里一寒。
——我在花垣等你,如果不来,你的妻子和妹妹都将死无全尸。
——连岳山。
温茗也倒抽一口气,“连岳山是什么人,我们不曾认识。”
谢珩低吟:“也许是化名。”
“你打算怎么做,去花垣吗?”
“还能不去?此人已经拿阿璎威胁我了,这不是恶作剧。”
的确是够损的,温茗沉默,又看了遍信的内容,觉得那“妻子”二字有些刺眼。
这指的是阿梨姑娘吧。
温茗眼神一沉,道:“看来这个人很来了解我们的一举一动,连阿梨姑娘的情况,都在他的掌握之内。”
谢珩道:“派人去皇宫,和皇帝打声招呼,就说我去花垣有些私事。让谢天谢地留下保护阿璎,你收拾东西,明天随我一起出发。”又加上一句,“还有阿梨。”
“唉……”温茗叹道:“我们和她还真是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