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廉并没有立即开口,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赫容。
面前的青年披着一身黑色的狐裘,仿佛周身都在散发着黑色的阴气,他脸色十分苍白而疲惫。
但那双眼睛却像是深邃的幽潭一般,谁也不知他到底有着怎样的心事。
见赫廉没有开口,赫容不免又抬头看了赫廉一眼道“阿廉,你不是要找我吗?现在见到我了你怎么又什么都不说了,你知道我现在很忙的。”
在赫容的催促下,赫廉此时倒终于开了口,然而他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大哥,诺娘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阿廉你在说什么?”赫容只用一种赫廉是在无理取闹的眼神哄着赫廉。
然而赫廉却是又追问了一句“大哥!诺娘的死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我要你亲口回答我。”
听到赫廉的一再追问,赫容的脸色便也终于沉了下去了。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是不是你帐子里那个女人又在挑拔你我的关系!阿廉,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人吗?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赫容此时似乎也生了些许火气,他不免提高了一些声音质问着赫廉。
然而这一次,赫廉却是没有吭声,他缓缓一步一步朝着赫容走了过去。
“大哥,我不知道。”
说话的功夫他只将那张被他摊开来之后又被揉皱了的信纸递到了赫容面前。
这张纸像是一张烫手山芋一般灼烧着他的神经与灵魂。
一方面他只想将这信纸直接扔掉。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另一方面他又没法将诺娘的死当做视而不见的事。
在这极限拉扯之下,他还是选择了出言质问自己的大哥。
赫容看着那信纸上写的几个大字,不免轻嗤了一声“阿廉,你难道就因为这样一张字条便要怀疑你的兄长了?阿廉你大哥我在你心中难道便如此不值得信任,我对你难道还不如别人随便一张字条?”
面对赫容的质问,赫廉的眼中只是一痛,他当然也不想相信这些,他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大哥是无辜的。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实在没法当做视而不见。
他自然也记得那些挨打的日子里他的大哥每次都会护在自己身前,甚至他会落下咳症也是因为自己。
可那些好也无法抵消,诺娘是因为他而死的事实,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大哥与诺娘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又是什么样的仇恨会让自己大哥想要对诺娘动手。
一想到这些,赫廉便觉得心口灼痛了起来。
随后他只从赫容的手中接过那张纸条,接着他便将那纸条在火上灼烤了一番。
不过片刻那火上便显出了一段字义。
赫容只借着那火光看清楚了信纸上的字迹。
看到那行字,他自然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达玛的字迹。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达玛居然还给齐娘子留了这样一封书信,而从这封书信的内容上,便可得知这达玛当年分明是故意与齐娘子离婚的,如此一来,看来当初他是早就防到了自己,倒只可恨自己当初没有对此加以提防。
不过虽则是如此,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赫容只面无表情的看了赫廉一眼,随后他只低声道了一句“阿廉,你这封信是从齐娘子手里拿到的吧?”
赫廉闻言只沉默的点了点头。
“大哥,齐娘子莫非也是你杀的?”随后他不免出言问询道。
赫容闻言只收敛了自己的心神,随后他只缓缓低声道了一句“是。”
“那诺娘的事?”赫廉只又继续追问道,而问这话时,他的手掌只不自觉便攥紧了起来。
看着赫廉这副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克制的模样,赫容神色之间似乎有些微的动容,他只低声道“也与我有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赫廉随后忍不住追问起了赫容。
赫容闻言却只是垂下眉睫道“阿廉,咱们还是先不说这些了吧,待这场战争结束后,我自然什么都会跟你说清楚。”
听到赫容这话,赫廉却是不依不挠道“可我想知道答案!”
“大哥,你跟诺娘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重要!你与诺娘应当也没有大仇怨!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对诺娘动手?”
听到赫廉这话,赫容的眉眼也是一凛。
他只冷笑了一声“阿廉,你说我跟诺娘在你心里真是一样重要吗?可你问问你自己,你有多少次是因为诺娘而与我针锋相对?这次你甚至因为那个与诺娘有几分相像的女人而与我赌气!阿廉,你口口声声叫我大哥,我本不该计较这么多,可是阿廉,你扪心问问你自己,你眼里是真的有我这个大哥吗?”
听到赫容的话,当下便连赫廉也不禁沉默了一瞬。
不过他还是低声道了一句“大哥你对我来说当然也重要,你好多次为了我舍命相救,我都记在心里,我一直在想我要为了大哥付出一切。我会一直跟随大哥的步子,达成大哥想要的一切,可是大哥,诺娘对于我来说是不同的,她是我的命,是我这辈子永远不能触碰的伤口。你明明知道诺娘对我有多重要,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诺娘?”
听到赫廉的问话,赫容却是罕见的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轻声道了一句“我当然也不想对诺娘动手,毕竟如你所说我与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怨。可是阿廉,她最不该做的,便是想要离间你我。”
“阿廉,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罢了,可是她却总是想将你拉远,她嫌我是个累赘,她想要扔下我,可我怎么可能让你走!你可是好不容易才与我亲近起来的,我实在讨厌那些妄图阻碍我的人!”赫容说这话时,只将双手痛苦的埋进那乌黑浓密的发丝之中。
旁人若是听了这种话,怕是不免要以为赫容是对自己这弟弟有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然而赫廉却是最为清楚自己这大哥的,他想到后面的一种可能,原本的愤怒只瞬间化作了坠入冰窟。
许久之后,他才轻声道了一句“大哥,你为什么想要我留在你身边?”
赫容闻言并没有吭声。
然而赫廉却是颤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从一开始便是故意接近我和母亲的?”
听到这句问话,赫容愣了一下,随后他自我嘲讽似的道了一句“自然是故意的,我的母亲是个卑贱的邕地女奴,因为如此,即使我是父亲的儿子,却只能活成一个奴隶。你说我们同样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你能活的如此光鲜,你们一出生就是王子,而我却只能是奴隶!”
“阿廉!我不甘心啊!所以我努力锻炼自己,努力表现自己,就是想告诉我的父亲,我并不比别人差!”
“可是阿廉你也看到了,我的表现并没有得到父亲的青睐,反而只让我成了被打的出头鸟!成了那个混蛋的磨刀石,阿廉我接近你,其实并没有别的目的,我只是想求个安稳罢了,我原以为能得到你母亲的庇佑,可我没想到这庇佑会如此短暂。那之后我是感激你母亲的,所以我才会护着你,阿廉,我并非是从一开始就别有用心的。”
面对着赫容的解释,赫廉的神色这才像是有所回暖,不过他的眼神仍旧十分冰冷,他像是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大哥杀了自己最爱的人的事实。
赫容见状,随后便又只低声道了一句“阿廉,我知道这事是我不对,你要取我性命!那也是我活该!可是在这之前,咱们能不能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再取我性命?”
“阿廉你应当知道我为了今日筹谋了多久,而此时三军无主帅又是多么的要命!阿廉,我只是想向父亲证明自己罢了。”
然而听到这话,赫廉却是轻嗤了一声“大哥,你现在说这些,也只是想哄着我罢了吧?其实从前我便在想我对你是什么!我有的时候是真的觉得你对我很好,可有的时候,我又觉得你好像只是在利用我!”
“比如此刻,我就在想你其实并不是担心我吧?你只是怕我影响你的布署?你只是怕我不够替你卖命!”
听到赫廉这话,赫容的脸色只霎时冷凝了下来。
他倒没想到赫廉居然真猜出了自己的意图,他便也干脆承认了自己的心事,他只冷冷道“是!你说的没错!我后来之所以将你留在我身边,就是想让你替我卖命!包括现在我让你留在我身边,也的确只是怕你撂挑子!你现在听到这话,心里可满意了!”
然而真听到赫容如此开口,赫廉的眉睫之间却是有眼泪哗然。
“行了!你走吧!”赫容冷冷道了一句。
丢下这话,赫容便再没看赫廉了,而赫廉则只是定定的看着赫容。
偏就在两人对峙之时,赫廉却是突然从自己手中抽出了一柄长剑。
眼见着那剑锋即将划破脖颈。
赫容这才抬起头看向赫廉,他声色冷淡道“怎么?这就受不了了?这就想杀我了?阿廉,我对你好自然是有所图!若什么都不图!我又为什么对你好了。”
“我现在说的这么明白了!我想你也可以动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