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完元月十五，春寒料峭，整个津市还笼罩在浓厚的喜庆的过节氛围当中。
上午十一点，江照安戴着口罩坐在银行等候大厅的长椅上，眼睛时不时地瞅着手机，昨天领班说今天上午钱就会到账，但是他已经在银行等了两个小时，取号码都换了几遍，他还是没有收到银行到账短信，他有些着急，金属材质的椅子硌得他屁股疼。
昨天，他还是一名在津市打寒假工的普通大二学生，今天他成了津市最顶级娱乐会所——云顶会所的一名准mb。
跟云顶会所签约的合同有两种薪资方式可选，一是云会所每个月固定给mb底薪，点酒，陪客，出台的钱员工和云顶会所按比例分。这种方式自由度高，如果你本月第一天就完成了业绩指标，这个月接下来你都可以不用来。另一种就是签一年的买断合同，这种方式适合急用钱的mb，签合同之后就可以根据员工自身的素质预支一年的薪资，虽然后期接待客户也有分成，但是mb占很小的一部分，而且后期接客户基本没有自主权，接的都是一一些很难搞的客户，像一些有特殊性癖的，喜欢玩sm的，都会分给签买断合同的mb。所以大部分mb都选择前者。
江照安选择了后者。
他在做家教的时候接到老家的电话，还在读初中的妹妹心脏病复发，需要做心脏移植。需要五十万。
江照安的父母以前开了一间小超市，后来妹妹出生后，有先天性心脏病，为了看病家里已经一贫如洗，房子也卖了，一家四口租住在一个两室的小平房里，江照安就一直睡沙发。小超市转让后，两夫妻就到菜场里摆摊卖菜。
家里哪里还能拿得出钱呢。
所以他把自己卖了。
银行中午临下班的十五分钟，江照安终于收到了银行到账通知。整整四十万，足够手术前期使用了。
银行这时候已经没别的客户了，江照安立刻拿着银行卡和身份证就到柜台办理了转账，把钱给家里转了过去。对这笔突如其来的巨款，江照安也想好了说辞，是自己在网上发起了筹款，网友募捐的钱。
等转账手续办完，江照安感到一阵轻松。只要把自己卖一年，就能筹到妹妹的手术费，怎么说也值了！
他随便在路边餐馆吃了一碗炒粉，就回到了云顶会所的宿舍。宿舍是距离云顶会所五分钟路程的一栋公寓楼，两人一间，因为是新建的，所以还算干净。据说以前是租住的一栋居民楼做宿舍，但是因为职业特殊经常被小区居民投诉，云顶老板索性自己买了一栋公寓楼来做宿舍。
领班给江照安发了微信，让他下午三点去一趟云顶会所，老板要见一见这一批新人。
江照安这时候才生出对未知工作的害怕，虽然自己喜欢男生，生理上不排斥，但是把这个当成工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他还是处男呢，根本没经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回去的时候，他在公寓楼下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他的东西都还在学校，但都用不太上，他打算等开学去办休学的时候再收拾。还好云顶会提供衣服，不然又是一笔开销。
他的室友叫李城武，二十五岁，身材健硕，很健谈，昨天李城武刚好休息，拉着刚来宿舍的江照安各种聊天，介绍同一楼层住的几个同事介绍给他认识，晚上还给江照安煮了一碗汤圆。李城武做这一行已经把三年，打算再做一年就回老家买房再做个小生意。
得知江照安签的是买断合同，李城武很有些同情，说云顶会所是津市所有大人物的销金窟，看着都是体面人，但是越有钱的越变态，什么变态玩什么，有好几个mb被玩残的，但对方有钱有势，到最后也只拿了一些赔偿，打包回老家。
看到江照安有些害怕的样子，李城武又安慰道：“放心啦，那毕竟是少数，只要找个好一点的金主包养你就没问题了，你长得这么好看，白白净净的，
江照安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
江照安提着一堆东西回到宿舍，李城武并不在宿舍。他把宿舍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去了云顶会所。
和他一起进云顶会所的一共有四个人，领班王伟把他们带到一个包厢里等着，解释道：“你们不用紧张，等会儿要见的是我们的大老板邓旭，你们叫邓老板就好。他不太管会所的事情，只是来了新人照例见一见，有时候见着合适的，邓老板也会直接给你们推荐金主，那也算你们交了大运。”
云顶会所是邓旭闲来无聊方便自己寻乐子开着玩的，遇到合适的就推荐给朋友玩，云顶会所之所以短短三年时间就能成为津市最大最奢华也是最安全的娱乐会所，也是背靠了邓家的关系网。
江照安原以为既然是大老板，那一般是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没想到进来的是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男人，穿着材质很好的西装三件套，个子不高，一米七五左右的样子，看得出来在利用发型拉长视觉身高方面做了很多努力，但是在身后一个一米九高大壮实的保镖衬托下，还是显得有些瘦小。
邓旭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看到保镖跟着他进来，怒斥道：“我说了！在会所的时候不用随时随地跟着我！”
那个保镖躬身说了个“是”便走了出去。
看着邓旭脸色不佳，包厢里站着的几个人纷纷低头，生怕触了大老板的霉头。
邓旭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掏出手机，然后朝领班王伟摆了摆手。王伟便立刻让站成一排的五个人把头抬起来，又指了指最左边的一个人说：“你先自我介绍。”
其实之前领班已经交代过，所谓的自我介绍，无非是名字、年龄、特长、从业年限、之前有没有在别的场子做过等等。
前面几个人介绍的时候都没出现什么问题，邓旭一直在低头发消息，甚至头都没抬。等他终于放下手机，开始打量眼前的新人时，正好轮到江照安自我介绍。
江照安：“邓总，您好，我叫江照安，今年二十，是锦州人……”说到一半他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邓旭正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并且站了起来。
包厢里只开了一个顶灯，光线并不明亮，邓旭一边眯着眼睛朝江照安走来，一边惊讶地说道：“卧槽，这长得也太像了吧！你该不会是方明森那家伙失散在外的兄弟吧？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江……江照安。”江照安不知道他说的方明森是谁。
“做过么？”邓旭问。
江照安不知道他问的是有没有跟别人做过，还是有没有做过mb，但因为答案都是否定的，所以他很直接地回答：“没有。邓总。”
邓旭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还几个来回，脸上显出高兴的神彩，然后跟王伟说：“这个江照安先留着，不要接客户，等我通知吧。”
说完便出去了，剩下几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身边的男生用很羡慕的眼神看了看江照安，说道：“哇，你交大运了诶。”
王伟立马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然后说开始给他们培训一些接待客户的规矩，以及学习各种酒类知识。
等到了晚上，会所开始陆陆续续进客，王伟便让他们先回宿舍了。
临走的时候，王伟还特地让江照安留了下来，嘱咐道：“虽然邓总有意要给你介绍人，但是最后成不成的还是在你自己，这几天有空好好跟其他人多学学。就算最后没被看上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落差。”
江照安点点头，知道领班在照拂自己。
到目前为止，江照安觉得一切都还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结果当天晚上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江照安大晚上被李城武噼里啪啦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那个时候李城武应该是在上班的，江照安连忙起床问了，才知道认识的一个老乡，比李城武晚一年进会所的mb，因为被客人折磨得不行，自己从酒店三楼的房间窗户跳下去了。
那人幸好先摔在酒店楼下的雨篷，再掉在草坪上，没有生命危险，两条腿大概是废了。
那人的家人正从外地赶来，李城武打算去医院先照看他一晚。江照安跟着去帮忙。
到了医院看到病床上躺着个虚弱的清秀少年，身上血痕累累，脚上打着石膏，基本不成什么人形了。
江照安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他从小到大他安守本分，认真学习，没骂过人没打过架，一路三好学生走上来的。唯一见血的一件事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收到很多情书，有人为他争风吃醋还约了群架，但是当事人江照安并没有参与其中，还是警察找他了解情况他才知道。那个打赢的男生后来还捂着满头的血给他递情书。
但江照安完全没有谈恋爱的心思，他只想好好读书，毕业找个好工作给妹妹治病。
可惜，妹妹的病等不到那个时候。
云顶会所肯要他，他是很感激的，只是他没想到这行危险系数这么高，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被玩死？死不可怕，就怕死了以后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自己做这一行，父母从此抬不起头，妹妹也会因为有这样的哥哥而丢脸。
李城武看出他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不要怕，那种傻逼客户毕竟少数，我听人说邓老板要给你介绍金主，你自己好好抱大腿就行。”
江照安点点头记在心里，抱大腿抱大腿。无论如何这一年都得扛下去。
又过了两天，刚吃了晚饭，江照安就接到领班通知，让他准备一下，晚上邓老板的朋友会来，让他过去试房。所谓试房，就是让mb站成一排让客户选择。的确，就算是邓老板介绍，最后喜不喜欢还是客人说了算。
江照安便急急忙忙往会所去换衣服准备。这两天他从领班那里打听了很多，邓老板是想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程澧。私底下mb带着开玩笑的性质列了一个客户红榜，程澧就是客户红榜的no.1，英俊帅气，出手大方没有怪癖。唯一的缺点是换人换得太勤了。
一起进来的几个人都很羡慕江照安，虽然还没成，但总归是有机会。
江照安换完衣服后去上了个厕所，整个人因为紧张而有些恍惚。一没注意就撞上了对面走来的一个男人的肩膀，他身子骨薄，一时间有些吃痛。
那个男人似乎喝得有些醉，浑身酒气，走路本来就不稳，肩膀被撞后往后趔趄了一下，旋即满脸怒气地回转身来，朝江照安走了两步，一把揪住江照安的领子，脸红脖子粗地吼道：“你他妈走路不看道，找死嘛！”
满嘴的污浊酒气全部喷在江照安的脸上。
江照安认得他。之前李城武给他看过照片，这个人就是前两天把李城武老乡逼得跳楼的那个人。
这个男人叫廖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家里做地产生意，来云会所来得很勤，属于所有mb都不愿意接待的那种客户——抠门，粗暴，恶趣味，耐不住他黑白都有些背景，声称玩死了人也不怕。这种没人愿意接待的客户，一般都是让签了买断合同的mb去试房。
如果说程澧是客户红榜no.1，那么廖智就是客户黑榜no.1。
当时听得江照安心惊肉跳，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江照安被对方身上的酒气冲得呼吸一窒，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那个男人盯着江照安的脸看了看，突然安静下来，怒气全消，满面油光的脸盘子上换上了猥琐的笑容：“呦，新来的？没见过啊。”
说着就把揪着江照安领子的手给松开了，身子一歪就想来搂江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