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与孙晓岚没有上山，而是回到聚气峰的偏峰，也就是宝鼎仙师一开始安置母子的那座小院。
院中水池清澈，那棵叫不上名字的绿树也已经满是宽大的绿叶。
“妈，你平时还住在这儿？”
孙晓岚说偶尔会来打扫，这座偏峰也算是她自己的了。
李毅咋舌，说这可不是一般弟子能有的待遇。
如那陈峰师父，柳传志，辈分还差孙晓岚一倍，是目前神清宗的三代长老。宗内是否为其开峰，李毅都要在心中打个问号。
李毅在石凳上坐下，母亲孙晓岚绕着圈瞅他，“一直在凤阳城好好待着，没惹祸？”
李毅翻个白眼。
孙晓岚并不罢休，将儿子衣衫打开，掀起里头的上衣，仔细打量，看不出明显伤疤。
“妈，你饶了我吧……”
孙晓岚瞥他一眼，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
“明天就跟妈去聚气峰修行，那儿有师父的聚灵大阵，灵气浓郁。”
“我又不是炼气士。”
李毅看着年轻俊丽的老母亲，总感觉有些怪异，“妈，你能不能扮老点儿，你看着跟我姐似得。”
“你哪来的姐……也不是不行。”孙晓岚道，“以后在外，你就喊我岚姐。”
“行……”李毅无奈道，“修行如何了？”
“还在打磨密藏。”孙晓岚道，“师父说，我这七十五处密藏，需认真修炼，神藏越多越好。”
“密藏，神藏？”李毅对炼气士里的门道不清不楚，向母亲了解一些，日后演起来，才能像模像样。
孙晓岚道：“炼气士第三境，就叫神藏。而真正称得上‘神藏’的密藏，少之又少。修士在体内探寻密藏，修炼密藏，若威能强大，效果恐怖，便会被人称作神藏，并无定式。”
李毅了然点头，“所以你体内密藏太多，进境缓慢？”
孙晓岚说对，“师父说，一旦我完成神藏境的全部修炼，往后进境便会越来越快，一反常人。”
她顿了顿，接着道：“你朋友陈峰，在宗内名声很高，听说已是辟府境的四境炼气士，正为冲关洞天境做准备，武道境界也不低。”
“是吗……挺好。”
见儿子反应平淡，孙晓岚略感疑惑，“你没事去找找他，同患难的朋友，应该多亲近多亲近。”
“知道了。”
孙晓岚盯着李毅，“到底怎么了？”
李毅拗不过，只好直说：“我俩不是一路人了。”
孙晓岚闻言，有些沉默，怒道：“亏我上次碰见他，还冲他笑笑。算了，不提他。”
她换了话题：“金炙峰上的混阳长老，是宗内顶尖的几位火法仙师之一，年事已高，预计寿辰将近，着峰内弟子传出话来……”
“各峰弟子及普通内门弟子，均有名额，待混阳长老仙逝，可入其洞天，自寻机缘。”
李毅道：“妈，你要去？”
孙晓岚点点头，“我有几处密藏，与火有关，兴许能在混阳长老洞天内，得到滋养之物。”
“我也去。”
孙晓岚翻个白眼，“好好待着。”
李毅无奈道：“妈，其实我不弱的。”
“那也不行。”孙晓岚道，“以前妈没本事，指望你找份好工作，现在妈有能力养活你。”
“我现在工作就挺好。”李毅拿出他那从九品都尉的令牌。
孙晓岚仔细打量，讶然道：“从九品……儿子，你这是入公职了？”
“铁饭碗！”
孙晓岚总算对儿子有所改观。
这方世界与莲花洞天远远不同。
百姓与官吏之间的距离，有如鸿沟，一言可定生死。
更别提是入了品级的正经武官了。
李毅还只是都伯时，杀入湘下城或安宁县，只要不太过分，杀几十上百人亦是随手可为。
那县长田明，若不是识趣，当场便换个县令，也未尝不可。
只是李毅不会那样做。
可悲的是，手握权力之人，大多不似他那般，降得住心魔。
“儿子，你现在是几境武夫？”
“三境。”李毅道。
孙晓岚喜道：“听闻那陈峰也是三境。儿子，你比得上金玉体了。”
“……”
母子二人聊到很晚。
李毅从小随父母离开故乡，父母打拼事业未成，却也因远离故乡，丢掉许多亲友，而后认识的“朋友”，也仅限于同事关系。
孙晓岚的聊天对象除了丈夫，就是儿子。遑论夫妻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李毅习惯了听母亲说些家长里短，孙晓岚也习惯了儿子木头般听她自言自语。
李毅躺在床上，那个眼皮拉耸，额角许多皱纹的老母亲形象，逐渐与眼前靓丽的身影重合。
只是，那个失去事业，进入工厂当苦力而浑身精瘦的老父亲形象，又去哪重合呢？
李毅印象中的老爹，是长相斯文，留着刘海的。而父亲进入厂子后，为了凉快一些，自己买了剃头刀，隔三差五就巩固自己的光头……
李毅不会去问孙晓岚，是否有父亲的消息，如果有，当然会说。
没说，自然是没有。
李承民三个字仿佛成了母子二人的禁忌，谁都不会轻易提起。
毛球似乎感受到李毅沉郁的内心，悄然释放水汽，这水汽中天然带有清心诀的效用，使李毅很快入睡。
孙晓岚为儿子盖好被子，习惯性为其收拾起鞋子衣物，看见随意丢在一旁的包裹与书箱，嘟囔着将两物拎起，各自放好。
啪的一声，她循声看向地面，原来是包裹中的信件掉落。
孙晓岚拾起几封信件，抿起嘴角，轻轻掸去灰尘，放回儿子的包裹。
“呼——”
李毅猛地坐起，被噩梦吓出一身冷汗。
孙晓岚恰好端着脸盆进屋，道：“做噩梦了？”
李毅点点头，当即坐起，练习坐桩，试图消除噩梦带来的影响。
半晌，他甩甩脑袋，可小兰，小茶子，和刘发娘凄苦的面容总是挥之不去。
“妈，有酒吗？”
李毅记起张枫朔王虎等人酒后迷蒙的模样，记起江横云夸他酒仙，记起莲花洞天时，一帮朋友不时就要聚在一块喝酒，好似寻到良药一般，莫名有些急切。
“倒是有些存货，大早上的，你想喝？”
李毅点点头。
孙晓岚便为他去取。
自家儿子喝酒便脸红，饮酒如饮马尿，她一点不担心儿子上瘾，相反过年过节，还会主动问爷俩，喝不喝一瓶？
“拿来了，听说是郡里主动送来的佳酿，被人丢在这儿不管了。”
李毅记得神清宗是在龙州境内，郡……西河郡？他不太确定，接过酒坛，倒上一杯。
闻着刺鼻的味道，皱眉咽下一口。
“什么味儿？”孙晓岚好奇道。
李毅瘪着嘴，嫌弃道：
“尿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