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隐目光看着岸边那些孩童半晌,对朱高炽叹了口气,“你误会那些孩子了。”
“误会?”
朱高炽满脸疑惑看着宋隐。
宋隐转头对方正吩咐,“靠岸。”
“是。”
片刻,轮船缓缓靠岸,引来岸边众多劳工关注。
只是看到船上站着那么多神色狠厉的神机营兵卒,那些劳工只敢看着,不敢近前。
宋隐手中拿着几个煎饼下船,然后冲着那些孩子扬了扬手中的煎饼,“你们要不要吃?”
“大饼?”
那些孩子立刻跑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隐手上的煎饼。
“贵人,真给我们吃饼吗?”
远处,有劳工看了当即神色大变地跑了过来。
“自然。”
宋隐冲着孩子们笑,“这煎饼给你们,你们回答我的问题可好?”
“行。”
一名孩子急忙点头。
“很好。”
宋隐当即把煎饼掰成几小块,分给在场的孩子。
孩子们接过煎饼就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宋隐禁不住叹了口气,“吃慢点,别噎着了。”
可那些孩子无人理会宋隐。
片刻,那些孩子就把煎饼吃完,然后眼巴巴看着宋隐。
宋隐询问,“你们刚才是从土里找虫吃吗?”
“嗯。”
一名孩子点头。
宋隐又问,“你们为什么要吃土里的虫子?”
“我们太饿了。”
说着,孩子们看着宋隐手里的煎饼咽了咽口水。
“你们每天吃几顿饭,为何那么饿?”
“一顿。”
“什么?”
朱高炽脸色一沉,“你们还是孩子,家里就吃一餐饭?”
“嗯。”
“你们不饿吗?”
朱高炽话才出口,就嗤笑一起,他这话问得还真蠢。
随即又问,“你们如此年幼,还在长身体,家里为何只给你们吃一顿?”
朱高炽才问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妥。
就见那些孩子看傻瓜似的看着他,“家里没粮,否则我们也不会从土里挖虫子和草根吃。”
朱高炽张大嘴巴,脑子嗡嗡作响。
这些孩子也就五六岁,竟然家里没吃的,不得不吃虫子和草根。
“柱子,狗子,你们这些小崽子都忘了我是如何交代你们的吗?”
这时,跑来的几名劳工对着那些孩子怒骂。
然后给宋隐和朱高炽躬身见礼。
“小人没管好小崽子,惊扰诸位贵人,还请贵人恕罪。”
说完,就抡起巴掌往那些孩子屁股打去。
“哇哇……”
几个孩子被打得哇哇大哭。
不过却没有跑走,仍然直勾勾看着宋隐,显然是舍不得宋隐手中的煎饼。
宋隐微微皱眉,“你们不要责骂孩子,是我让他们过来问话,还答应把这煎饼给他们。”
那几名劳工看着宋隐手中煎饼,几人喉咙都滚动起来。
“拿着吧!”
宋隐把煎饼往前递了递。
“多谢贵人。”
一名劳工赶紧上前接过煎饼,把饼递给一个孩子。
可让人惊讶的是,那孩子并没有接煎饼,而是摇头,“爹,我们吃过饼了,这饼爹爹你们分了吃。”
那劳工顿了顿,便板着脸,“让你吃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而那几名孩子也倔,就是不接。
宋隐笑了,转头问方正,“船上还有几张煎饼?”
方正回复,“回老爷,还有六张。”
“都拿来。”
“是,老爷。”
方正应下,进了船舱把煎饼全拿了出来。
此时,那些劳工和孩子都双眼冒光盯着方正手里的煎饼。
“我用这些煎饼,问你们一些问题好吗?”
“真的?”
几名劳工都满脸大喜。
“自然是真的。”
“不过为了保密,需要上来一人近身问话。”
“我来。”
一名劳工立刻往前走。
宋隐满意地回到船上。
那名劳工也跟着上船。
“敢问贵人,想知道什么?”
宋隐看了看朱高炽,才开口,“这些孩子为什么要吃土里的虫子?”
那劳工身体一僵,脸色微红,“说来惭愧,小的无力养家,家中无粮,每日勉强能吃上一顿。”
“我们大人还好些,忍忍就行,可孩子小,又正在长身体,只能从土里找点吃的。”
宋隐又问,“这里已经直属松江府,又紧临大海,还是棉布高产地,理应富裕,为何如此贫困?”
“唉!”
闻言,那劳工脸色顿时悲哀。
“贵人有所不知,松江府再富裕也跟我们贱民无关啊!”
“如果不是受户籍所累,真想逃离松江府,松江府越富饶,我们交的赋税就越高,也就越贫困。”
闻言,朱高炽再也坐不住,“松江府每年都准时上交赋税,你们如此贫困,用什么交税?”
“用何交?”
那劳工面有怒色,“贵人也行商,自然知道,所到之处要交很多过路费。”
“我们也一样,那些士绅商贾出海一次,他们商税就摊到我们身上。”
“他们是富裕了,却跟我们没有关系。”
“增加的赋税我们必须及时缴纳,否则家里田地、房屋都被收走,甚至婆娘、孩子……”
“我们原本就贫穷,缴了赋税后家里多少还剩点余粮,每日也能吃上两顿。”
“涨了赋税后,我原有的八亩田地只剩下五亩,或许明年就一亩都不剩了。”
“怎么会这样?”
朱高炽惊讶地瞪大眼睛,“为何松江府赋税那么高?”
那劳工惊慌地看向朱高炽,神色更怒,“我也不知,可官老爷派来收税的官吏很凶,我们都得及时缴上才行。”
“这群税官。”
朱高炽一脸愤怒,气得磨牙。
宋隐接着问,“每年你们要缴多少税?”
“那就多了。”
那劳工长长叹了口气,一一道来。
“夏税、秋粮、点舡锐、定舡税、黄粮税、口食钱、认役钱……”
那劳工说完,朱高炽阴沉着脸,“竟高达三十多种赋税?”
“大概是的。”
那劳工诧异地看了朱高炽一眼,“我不识字,也不会术算,官爷说多少,就交多少。”
“所有狗官都该死!”
朱高炽脸色都黑了,怒目横眉。
“你别气坏身体,如此盘剥百姓的官吏,人人该杀。”
宋隐缓缓开口,“我们还需完成老爷安排的活计,只能等回去后再让老爷上奏皇上,彻查这些贪官污吏。”
“嗯。”
朱高炽只能点头。
“多谢贵人。”
那劳工当即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宋隐又问,“不用客气,你还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们。”
那劳工惭愧摇头,“回贵人,小人就知道这么多。”
“那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