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元元接着说:“我从小到大一直很奇怪,身为客人按理来说应客随主便,哪有上门作客还说主人坏话的!”
身后的宋霜与绾清互视了一眼,双双心中对肖元元大为赞叹。刚刚明明那智顗大师已经开始赶人下山了,没想到肖元元只简简单两句话,莫名其妙便又将话题聊下去了!
其实只要脸皮足够厚,如来佛都赶不走她肖元元。
智顗大师面色沉静,缓缓释疑道:“世人入得寺来,大多是求平安,求长寿,求富贵,求名利。有所求则信,无所求则弃。施主无所求,自然无所信,佛渡有缘人,不信则无缘。”
肖元元脸色惨然,却还是挤出了一丝笑意,回道:“大师过誉了,我本世间名利客,怎会无所求呢?”
“肖施主求什么?”智顗大师问。
肖元元故作轻松地回道:“天下太平呀!”
智顗大师一怔,想了想又问道:“那施主信我佛么?”
肖元元摇摇头,道:“不信。”
接着又自嘲道:“所以……无论是大师,还是之前的那个师父都讲,我是一个与佛无缘的人。”
智顗大师皱着眉,目光中泛起一丝悲悯来,问道:“施主信什么?”
肖元元眸色黯淡,垂下头来,缓缓道:“不瞒大师,我不信苍天,不信鬼神……我连我自己都不信!”
肖元元的声音,如荒原上的一缕秋风,萧瑟落寞,听者心生酸楚,不忍责难。
“苦海无涯,已心为舟,老衲渡不了施主,施主须自渡。”智顗大师不想再纠缠下去,道。
肖元元缓缓抬眼,点了点头,眼中逐渐恢复了神采,却像是在脸上挂了一个面具,言辞恳切道:“智顗大师,我来的目的是为了帮晋王劝说您下山的,想必大师已经猜到了。”
智顗大师点点头,道:“晋王殿下看中的是老衲这前朝旧客的身份,老衲不愿再卷入世俗之中,当中原由老衲已多次向殿下言明,施主不必多说。”
肖元元点头,“这我知道,不过我也是受托前来,若是我就这般下山去了,晋王那边我也不好交待。不如这样,大师留我在寺里住几天,日后好向晋王殿下交差,我保证不给寺里众师父添麻烦。”
肖元元身为女子在寺中多有不便,智顗大师刚想推辞,但又想起若是她因此被晋王责难,也是一桩罪过。因此便生了恻隐之心,道:“寺中清贫,施主怕是受不得那清苦。”
肖元元笑了笑,“多谢大师,不过几天而已,总比下山就受罚的好。”
智顗大师想着若是因此让这女子免受了责罚,世间也少了一份罪业,便安下心来,向身后的弟子吩咐道:“智晞,去为三位施主,收拾出两间禅房来。”
“是,师父。”身后一个清俊的少年僧侣应道。
不多时,便收拾出两间禅房,肖元元拜谢了智顗大师,便随那号智晞的小师父去了。
两间禅房,自然是肖元元与绾清一间,而宋霜单独一间。
待那智晞小师傅告辞之后,绾清与宋霜帮肖元元整理行李,肖元元没有动手,只顾自已喝着水,还道:“这寺里的水真不错,好久没喝到这么好喝的水了!宋霜,我的茶叶呢?”
“肖娘子稍等——”宋霜忙去行李中翻找茶叶,翻着翻着突然一愣,刚刚是他听错了么?不待多想,又接着翻了翻,找出一包茶叶来,忙送到肖元元面前。
肖元元看了看茶叶,冲着宋霜眯眼笑着道:“水为茶之母,器为茶之父,这么好的水冲茶一定好喝,我去烧水给你们泡茶去。”
那灿烂的笑容差点晃花了宋霜的眼睛,刚刚在智顗大师面前,肖元元明明是一幅心如枯木,形似走肉的景象。谁知进了禅房,转眼便又生动活泼的似林间黄雀,一举一动都生机盎然。
“肖娘子——呃,你刚刚跟智顗大师讲得,都是真的么?”宋霜没忍住,问道。
肖元元一愣,反问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宋霜眨了眨眼睛:“你说留在寺里,是为了免受晋王责罚,只是为了给晋王交差……”
肖元元笑了笑,“当然是假的,留在寺里,才有机会劝说智顗大师下山。若当时就被赶走了,连机会都没有了。”
肖元元知道,身边的这两个人晋王妃说是为了照顾她,实则跟监视也差不多,所以自然也不能说真话。
“肖娘子果然聪明。”宋霜赞叹道。
肖元元起身去找水壶烧水,宋霜回头看了看绾清,绾清冲他使了个眼色,宋霜明白过来,连忙跟上肖元元,亦步亦趋道:“娘子且回房中休息,我为娘子烧水即可!”
肖元元欣然同意,“好呀!”说罢将手中的水壶递于宋霜,自己便又回房中坐着了。
此时房中,绾清已将床铺收拾好,见肖元元发着呆,便上前道:“肖娘子,赶了大半天的山路,想必现在疲乏得很,可要安睡一会儿?”
肖元元摇了摇头,“一会儿我要去找寺里的小师父们聊聊天儿!”
绾清点点头,自以为是道:“娘子是想打听智顗大师的喜好,投其所好,方便后面几天劝说智顗大师?”
肖元元嘴角含着笑,点头道:“绾清真聪明。”
这一路走来,绾清真心觉得肖元元实在是一个极好说话的人,此时便大了胆子问道:“智顗大师为何明知娘子与佛无缘,还留娘子在寺中呢?”
肖元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道:“因为智顗大师心地慈悲呀,我这么一个神厌鬼弃的可怜人,他怎么忍心看我再受晋王责罚呢?大师举手这劳便可解我困厄之境,何乐而不为。”
绾清“哦!”了一声,心中明白过来,“娘子那些话……都是戏!”
肖元元摇了摇头,道:“不,关于我与佛无缘的话,都是真的,智顗大师心地慈悲也是真的,绾清你说我演戏也是真的!”
绾清听不明白了,“既然都是真的,娘子为何又说是演戏呢?”
肖元元伸了伸懒腰,故弄玄虚道:“因为——人生就是一场戏,每一节都是自导自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