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情对江燃的态度变化,实则也就在这短短时日的接触之间罢了。
感情或许要时间上的积累,好感这东西却不需要。
现实中有些人初次见面,便觉得相互之间很合眼缘,志趣相投,顿时好感倍增,想和对方结交也正是这个道理。
江燃这类人,若说曲高和寡也不至于,可普通人跟他接触,只会产生两种结果。
要么同他的态度一样不咸不淡,这世界这么多人,谁会上赶着去和一个面瘫脸攀交情?
另一种可能性便是如夏婉婉、孔有元这种,见识过他真实一面的人,会产生极大的敬畏。
真正能无视江燃情绪和态度变化的,实际上也唯有白菲菲一人而已。
或许是出于对秦韵女儿这一身份的包容,也或许是一个老怪游历人间,见到这样顽皮和嬉皮笑脸的小辈,并不会有太多反感的缘故。
总而言之,由于这种心境和不屑于过多同无关紧要之人交流的态度,致使很多普通人的第一观感绝不会好。
沈青筠和燕玉情两人之所以会被牵动情绪,完全是因为两人有一个共性。
都是天之骄女,都是姿容上乘,二十余年人生中所见所遇皆是繁花似锦,谄媚包容。
不同点在于,沈青筠是因为偶然在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初次见面就对她当头一棒数落一通,言语之间仿佛极为了解她,又不是为了故意接近她而故作姿态。
任谁遇到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都会产生好奇心和不服输的心态。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搞得你很了解我一样。
出于这样的心理,沈青筠才会从不忿转为了好奇和探究。
江燃自身和天地灵气构建了循环,一举一动在有心人眼中那都是仪态万千。
偏生沈青筠又了解过他的出身和来历,一个经历和眼界都困囿于小小青阳市的青年,凭什么有这样的气度?
越接触越好奇,越好奇越想了解。
江燃一直未曾改变过的态度也是催化剂,让沈青筠意识到对方真不是为了变着花样想法接触自己,故而才会想探究江燃的过往。
此心一起,后续如何,便不是沈青筠所能左右的。
燕玉情则不然,她从一开始便知道江燃是化劲宗师,同为武者,在对方面前天然便要矮一头。
再者燕传想要促成两人好事的念头并非临时起意,此前去南都见过陆神医回来后,就提到过这件事。
她和江燃虽是初见,但此前是有个模糊印象的。
在关于问情伞一事上,对方又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去卜家村找到吴小童后发生的一切,也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宗师之威。
她言辞之间称呼江宗师,其实是一种不服输的体现。
觉得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切,无非是仰仗化劲修为罢了。
直到今夜一场离奇的大雪,衣衫不整的自己出现在他眼中,也不曾见其动容时。
燕玉情终于摈弃了自身的一切光环,神仙妃也好,燕山第一美也好,并不能使她在江燃面前得到几分优待。
江宗师三个字,也从不服输的体现变得心悦诚服。
今夜一路走来,江燃言语并不算多,然而每一句都说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也想做这等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般的人物。
其实到这般心境变化的时候,燕玉情已经从最初碍于和燕传的承诺来接触江燃,变成了自己想要去深入了解。
动心起念来探询那如真似幻的星光垂落一事,在问出那一句话后,答案已经变得不重要。
令燕玉情未曾料到的是,在走进冬景园时,江燃似乎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后选择了作答。
她知道他原本是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的。
可是当江燃真正拿出装着所谓“淬体丹”的玉瓶时,她方才发觉,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淡然。
武学修为从明劲提升到暗劲,那是延缓脏腑衰老的前提。
脏腑和体魄的衰弱必然会影响到外在的容貌和体态,燕玉情不觉得有哪个女人可以拒绝这样的诱惑。
她亦不能。
“按理来说,此次成丹三十六粒,已经远远超出我成丹二十粒的心理底线。”
江燃收回玉瓶,迟疑少顷,还是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其实他不太愿意违背先前的承诺,即便完全可以搪塞说三十六粒丹药没有达到了心理预期,却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燕玉情美目烟波流转,暗道一声果不其然,当真还有未尽之言。
“但是……炼丹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小意外。”江燃本来准备告诉她这是道韵级灵丹,转念一想换了另外一个说法。
“这三十六粒丹药的质量太高太高,假如把它比作三十六朵花,每一朵都需要你穷尽此生,踏遍蔚蓝星采摘千万朵花,再具备莫大的机缘和气运,才能有幸撞见其中一朵。”
江燃很认真的盯着燕玉情那对瑰丽的眸子,一字一顿道:“这样的瑰宝,不是我不愿意给,而是我赠予你后,会导致心头滴血,每一次想起来都悔恨难当的程度。”
“你明白么?”
燕玉情也不避让他的目光,就那样对视了数秒,清晰察觉到这一番话中不容动摇的果决和真心。
他是真的很重视这三十六粒“淬体丹”,重视到哪怕自己已经表露出极为明显愿意与之相处的心思,也不及三十六分之一。
哪怕明知用一句谎言就能遮掩过去,也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
不怕给人以背诺的感官,不怕这番话会引起自己的厌恶。
不贪于色,不滞于物,不困于情。
这就是他在这一句话中所展露出的品格,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知了一切。
没有遮掩,没有润色,就是告诉你这东西太珍贵了,我舍不得给。
这就是二十岁的江宗师啊!燕玉情美目中流光溢彩。
扪心自问,她对“淬体丹”动念的确是真,可在几秒钟的对视中读懂江燃眼神里对于武道的坚持和毫不动摇后,她的那点念头忽然就变得无影无踪。
她做不到这样不偏不倚,至始如一的坚持。
以至于她对于江燃的好感并没有因此而变淡,甚至在对方毫不遮掩内心深处最深的念头时,变得愈发浓郁。
燕玉情看着江燃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伸手掸落他肩头的雪。
“江先生。”
“我见你一路行来,片雪不沾身,怎么在思索给不给我淬体丹的时候,还让这雪落在肩头了呢?”
她在江燃眼生诧异时便已经收回了手,浅浅冲着他一笑。
眉目中没有媚态横生,也看不见万种风情,仅仅是一个女子很美的笑。
武道之路漫漫而修远兮,只一心上下而求索的话,会不会显得有些太过孤单呢?
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