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炉里的炭火不时脱落银霜,圆桌上的绿色蔬菜看着舒服,肉片被周丰年精湛的刀法,削地大如盘薄如翼,最适合三起三落的涮肉法则。
院外传来仆役丫鬟的嬉闹声,护卫们饮酒争食高声大笑,由其是卢劲松和八戒正因铁头饮酒作弊,按着他猛灌。
今日的子爵府热闹非凡,气氛高涨堪比过年,上一次如此热闹还是韩斌大婚的时候,也导致一些人以为进了匪窝。
比如张九龄就有些不适应,堂内落坐的一群人就不像善类,男一桌女一桌,独孤七子占一桌。
环顾一圈,还是自己这桌好一些,独孤源风趣幽默,韩幢温文儒雅,周丰年和他的两孩子一看就是武人,却也规规矩矩,韩斌和宋璟两个老少不正经不知在谈论什么。
一切是多美好,可身边的这头熊是怎么回事,筷子一张一碟肉就没了,砂锅里三个起落,油碟里一过就往嘴里送,呵呵,烫着了吧。
“外公,慢点吃,今天摔死的那头牛很大。”
“有得吃当然得多吃点了,牛肉又不是天天有得吃。”梗着脖子把牛肉咽了下去,还不招呼一下客人。
“再看肉都没了,来来来!对了,你叫啥?”周图也不管张九龄能不能吃的下,一碟子肉就到了他碗里,满满当当的。
“周先生,小可张九龄,唤我子寿就可以了。”
勉为其难的夹起一片肉,学着别人油碟里沾点,叹了口气,本不想吃的,可读书多年知道作客时不食不饮是大忌,轻则受人非议,重则伤及性命,看这家人的作风,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心中默念既来之,则安之,把肉片送入口中,为了给足新晋候爷和宋璟的面子,嘴里塞的满满的。
入口时不情愿,入口后惊喜连连越嚼越快,下筷的速度更加频繁,以前吃的牛肉不是煮老了,就是肉筋咯牙。
这次的牛肉截然不同,先不说多种不知名的鲜味,单是松软又不失嚼劲的口感就是平生仅见。
接过这个叫周图的熊递来的酒,学着他大口而下,果然喝出了于小杯喝不出的味道。
作为主厨的韩斌最喜欢看食客有如此反应。
前世曾有一个老板请韩斌去吃饭,说是可以让他见识文静端庄的女人,是如何不顾形象叉开双腿啃猪蹄。
好奇心驱使他跟着去了,结果进了一个连大排档都不如的地方,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里面坐满了各种男男女女。
这地方只卖烤猪蹄,也真如那老板所说,所有人都不顾形象啃地满脸酱汁,一试之下这辈子都还记得那味道,绝了!
而女人之所以叉开双腿坐,是矮桌矮櫈导致的,可惜人家没穿裙子,这让韩斌大骂老板骗子,并报复性的吃了他好几百。
张九龄也如那些女人一样,为了美食已不顾文人形象,韩府热闹的气氛借着酒劲,让他也变成了豪客,没一会就频频向众人敬酒,更是和周图勾肩搭背,就差没和周丰年斩鸡头烧黄纸了,这是已经喝多的征兆。
人们常说酒品如人品,喝醉后的表现最能体现这个人的内心,那怕还有些许克制。
“小韩,恭喜你晋升候爵。”宋璟似乎也喝的有些多,这个称呼让韩斌想起了前世的领导。
与宋璟干了一碗,又听他说:“老夫从未见过子寿这般模样,可见他心里苦呀。”
想想也是,明着是皇帝许他养病,实则受贬岭南,对于满腔报国热情的张九龄来说,就是怀才不遇的郁闷,或许也有一丝愧对张说的知遇之恩。
这种贬谪方式,若是换做韩斌早就笑死了,不用受贬谪之苦,还有俸禄可拿,妥妥的公费旅游,还是长期的那种,想不明白苦在哪。
“岭南是好地方呀。”
思绪远行的韩斌,想起了亚热带的秀丽风光,热带的骄阳,蓝天、白云、海浪、沙滩,忽略了听的人的感受。
“见人落魄你如此开心?老夫又不是没待过,岭南湿热烟瘴之地怎么会是好地方,今日不说出个一二来,跟你没完。”
宋璟有些怒了,或许是觉得仗义执言的老友难展胸中抱负,为他惋惜,也可能是酒劲上头,让他想起了被贬时的艰难,对韩斌生起气来。
得知原因的韩幢也怒视韩斌,曾走南闯北的他对南方也算熟悉,能称的上好地方的,也就那几个主营商贸的城镇,可比起长安、洛阳等地还差得太远。
周图则是大大咧咧的说,到哪都一样,比如苗疆就不错,至少肉是吃不完的,也就是蛇虫鼠蚁多了些,不过不敢咬自己。
众人听完翻起了白眼,你这话听上去更吓人,苗花也瞪了他半天,意思是不会说话就少说话。
“老宋,你只知岭南湿热,却想不到湿热之地必定雨水丰富,水系发达?你只知烟瘴,却不知天材地宝尽出此处,毒虫蛇蚁那可是好东西呀。
海中有鱼虾,山中有珍禽,石中有瑰玉,望岭南内外皆为沃土,苦在何处?”
还没等宋璟说话,张九龄施礼道:“不才受贬远行岭南,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想碌碌无为,想着无论到哪都可报国,可惜才疏学浅故心中烦闷。
久闻宁王、郯王常说起韩候见识不凡,广平也时常夸赞,不知可有教我,以全报国之心。”
是个好人,也是个伟人呀,许多人受到贬谪后,不是带着怨恨终了一生,就是自暴自弃碌碌无为于市井之间。
宋璟当初也有过浑浑噩噩的时候,能恢复过来主要是他的心态能切换的过来,有事做事,没事睡觉,也就是随时可以没心没肺的活着。
而张九龄拥有比宋璟更高一等的精神境界,绝境中也不忘初忠,无论在哪都一心为国。
不过韩斌知道这种人会活得很累,他佩服这种人,却不会成为这种人。
所以韩斌会帮他,他希望像张九龄这种人多一些。
当然,韩斌也知道这段时期,是张九龄的人生低谷,唐朝最后一个贤相的大腿必须得抱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