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鲁古心想:果真把张梦阳杀死了的话,于萧太后母子则未免有些残忍,他们一家人才刚刚团聚,那孩子才刚刚见到了父亲,随即又要面临失去父亲的悲惨,这于那孩子来说实是可怜。
可是自己的命运多舛,又有谁来可怜过自己了?
何况所有这一切都是张梦阳那厮自作孽,却又怪得谁来?
“如果他不勾引我妈,我不术鲁家又怎会落的如今这样家破人亡的下场?爹爹虽不是他亲手所害,可跟他却是有着直接的关系。
“他不顾廉耻睡了自己的姨娘,还让姨娘生下了他的孽种,这简直是以下犯上,天伦丧尽的败德之举,我今晚手刃了他,乃是替天行道,长生天有灵,必定会助我达成此一目的的。”
他把几具尸体和头颅、断肢扔到了殿后的枯井之中,又在地面的血渍之上洒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土,这才到外面捡起了滚在地上的那半块干粮,拿回庙里吃了。
吃过了干粮之后,他仍如往常一样躺在廊柱之间闭着眼睛打盹,就仿佛刚才在殿内的杀人之事,已距他非常遥远的一般。脑中只是想着晚上如何潜入节度使司衙门,干他心中所期待的那件大事。
这一点,他跟他的母亲莎宁哥倒是很像。
终于盼到了天***鲁古带着宝剑,来到了节度使衙门东墙之外的那株柳树下,他看了看左右无人,便悄悄地爬上了树去。
站在枝杈间朝衙门里望去,只见其中屋宇栉比,檐牙交错,有几个较大的房屋之内灯烛荧煌,果然比普同的官廨大不相同。
习鲁古等到里面一队巡逻的卫兵过去之后,方才由树上纵到了墙头,再悄悄地由墙头上一跃而下,来到了围墙里面。
他轻手轻脚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绕过了几间房屋和两个游廊,又走过了一个花坛,来到了一所大屋的前面。他忽然听到身后石径的不远处传来了些细微的脚步声。
若不是来人踩在了落叶上发出了些显而易见的轻响,他想自己是很难察觉到身后有人来的。
习鲁古身形一闪,毫不犹豫地隐藏在了一簇花丛的后面。
转眼之间,便见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走了过来,习鲁古觉得这女子的身材和走路的姿势很是熟悉
稍一辨认,只觉脑袋“嗡”地一下,顿时脸红耳热,一颗心砰砰直跳,连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加快了流动。
“妈妈,是妈妈,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段时间他忍受了无尽的委屈,被别人欺凌残害,流了不少的血,挨了不少的折磨,但他很少在敌人的迫害面前流泪,始终保持着一个女真男儿的倔强本色。
可他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孩子,此刻看到母亲就在眼前,往日里所受的欺凌与残害霎时间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眼眶一热,泪水如瀑布一般流淌了下来,再也阻止不住。
但他随即清醒了过来,抬起衣袖来擦干了眼泪,瞪大了眼睛望着妈妈的背影暗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她,一直都在跟张梦阳那厮混在一起么?”
莎宁哥走到了习鲁古隐身的花丛跟前站定,转头朝左右看了看,发现四下里没有任何动静,便无声无息地摸索到了那间大屋的廊下,伏低身子在右侧窗下的黑暗里,一动不动,似乎在默默地窃听房中的动静。
习鲁古心中疑惑大起,猜不透母亲这是做的什么勾当,遂也不声不响地摸到了另一扇窗子的下面,隐在黑暗里紧贴住墙壁,支棱起耳朵来倾听屋内的动静。
只听里边一个女子的声音说:“一连三天了,你都歇在我的房里,对你的李行首和莎姐姐,难免有些冷落。依我说啊,今晚上你随便到她们谁的房中去睡好了,莫要让人家说我宠擅专房,那于你于我可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也让我今天夜里安安静静地歇上一歇。”
这是萧太后的声音。
接着,窗内传来了张梦阳的说话声:“没事儿,她们都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莎姐姐你是知道的,她还曾在燕京的皇宫里服侍过你呢,只不过那时候你我都不知道她便是大名鼎鼎的莎宁哥莎提点罢了,咱们还都把她当成是听话乖巧的暖儿了呢。
“师师么,虽然你们以前不曾见过面,可是她向来心怀慈悲,礼敬佛陀,知道了你被廖湘子那天杀的给劫了去之后,一直以来也都在为你忧心牵挂。
“每当进到庙里许愿的时候,她还经常祈求佛祖保佑我早日把你找回来呢。如今你能够平安地归来,这里面说不定真的还有师师的一份功劳呢!”
萧太后道:“嗯,原来如此,赶明儿见了师师的面,我还真得好好地谢她一谢呢。”
张梦阳道:“谁能想得到,我派出金兵和红香会弟兄们天南海北地到处找你,都得不到你的一点儿线索,最后还是咱小白运气最好,居然就那么巧地碰上了你们。还那么轻轻松松地把廖湘子那货给干掉了。
“想想让他如此死法儿,真的是太也便宜了他。”
萧太后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他虽然将我强抢而去,所幸也没有对我如何无礼,就连咱们孩儿出生的时候,接生婆也都是他跑东跑西地找来的呢。
‘我记得佛经之上有个故事曾说,一个坏人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永恒之苦。
“这人便向地藏王菩萨苦苦哀求,祈请从轻发落。地藏王菩萨命鬼吏重新查验他生前所行,看有无一善可取。
“鬼吏把关于这人的录事簿细细翻看,果然发现这人生前所做过的一件好事被记录在案,便以此事为据,从轻发落了他。
“那廖湘子生前虽说坏事做尽,但看在他对我和孩儿还算颇知奉养的份儿上,我看你不如就大度一些,派人去寻着他的尸体,扒个坑掩埋了他,草草地给他起个坟茔,也算是我和孩儿的一桩阴鸷。”
张梦阳道:“我早就到小白击杀他的地方去寻找过了,打算把那厮碎尸万段的。可那地方除却有一些带有血渍的衣衫碎片外,再就是一些残发和碎骨,想来那厮已经被野兽给撕扯吞吃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赶明儿就派人再到那里去一次,把剩在那里的骨殖拾起来,好歹给他弄个坟头堆在那里,也算是咱们宽宏大量,以德报怨的见证吧。”
“有关习鲁古的事,你对莎宁哥说了没有?”萧太后问。
张梦阳道:“习鲁古入了黑白教的事,莎姐姐早就知道了,既入了他们的邪教,自然也被迫服食过噬魂丹了,那还用得说么?
“只是,她还不知道习鲁古的脸遭杯鲁毁坏的事儿。”
张梦阳叹了口气又道:“想想习鲁古那么俊朗的小伙子,被杯鲁和廖湘子那两个狗贼害得那么惨,真是让人觉得心痛。不过我相信凭王道重的医术之高明,或许能把他的脸给整容回来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