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心想:“不管你们再怎么加着小心,只要你们怀疑不到我的身上,我只管跟着你们一地里前去就是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为了对付我莎姐姐,能变出什么样的花花肠子来。”
所以,他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在等待莎宁哥现身的企盼之中,一丝不苟地扮演着他又聋又哑的傻小子的角色,为三胖子和五哥等人时而扛刀,时而背负包裹等物,充分地发挥好了一个工具人的角色。
偶尔他也会故意地做出一两件傻事来,逗引得黑白教众人哈哈大笑,令他们更加认定他不过是个毫无心机的傻小子,对他的提防之心,也就越发地松了。
虽然对身在长河镇的李师师十分地牵挂,有时候甚至恨不能立刻把她揽在怀里亲热一阵才好,但此时的他也知道,男子汉要干成些大事,就得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尤其是萦绕在心头的儿女情长,更加要用十足的勇气和耐力予以克制才行。
再者说他从长河镇出来的时候,李师师的伤情已然大好,而且内有芸香和王道重的悉心照料,外有红香会众弟兄的拱卫保护,且江湖上也无人得知她此刻正在偏僻无名的长河镇上养伤,更没人会知道红香会的头头脑脑们也全都躲在长河镇上养精蓄锐,休养生息。
所以说李师师的处境,在张梦阳的眼中看来,端的是万无一失。
现在最让他担心的,倒是莎宁哥的去向问题。
他跟随着李万胜等人的脚步,已经翻山越岭,穿林渡涧地走了七八天了,他原以为莎宁哥每天都会动手杀掉黑白教中的一两个人,用这种恐怖的手段,强化在他们心理上产生的震慑效果。
可是自从王麻子死了之后,李万胜一行人居然平安无事行走了七八天,一路上未再有一人遇害在“那贱人”的手上。
这让张梦阳不由自主地想:“莎姐姐这是去了哪里了?她到底跟没跟在这些人的左右?我假痴做呆地跟在这帮人的队里,有一大半的因由就是为了能见到她,若是她心血来潮地离开了他们,去追踪杀害其他黑白教徒众去了,又或者她被其他重要之事牵扯了精力而忙别的去了,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可是担心归担心,忧虑归忧虑,既然已经跟着这帮家伙走出了这么远的路来,怎么也不能半途而废,怎么也得跟着他们走到最后,看看他们究竟会把自己带到哪里。
“既然那位丑八怪圣母和皇甫总教主全都要现身出来了,那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对付莎姐姐一个人,说不定主要还是为了对付我,这个有碍于他们夺取金国最高权力的家伙才对。”
“如果是师师和暖儿在这里的话,她们一定也会鼓励我随着这些家伙们一地里走下去的,看看他们到底布置下了什么天罗地网,安排下了什么阴狠毒辣的计谋,以便及时恰当地做出应对之策。”
一想起李师师和暖儿,张梦阳的心中立即变得勇气十足和信心百倍起来,便把刚才的担心和忧虑尽皆抛诸脑后,越发坚定地跟着李万胜诸人不断地向着东北方向行去。
又几天之后,他们在雄州北面渡过了白沟河,进入了燕京道的地面上。
过了白沟河即是燕京道所属的原大辽境界,虽然按照宋金两国之间的筹议章程,燕京及其下属府州县皆由金人奉还给了大宋,理论上应为大宋疆土,但自从两国开战以来,大宋官军接连败北,不仅燕京及其治下的各府州县尽属金人,就连河北与河东的不少州县也都落入了金人手中。
因此,自他们一行人自过了定州以后,所经过的地面已尽为金人所有。而今又过了白沟河继续往北,张梦阳的心下越来越觉得大惑不解,实在是猜不透他们这究竟是要走到哪里去。
当他们过了归义,过了涿州,逐渐地进入了蜿蜒崎岖的山岭中的时候,张梦阳在这似曾相识的地形地貌中,方才辨识了出来,眼下置身的地方非是别处,乃是自己曾经为了追寻姨娘而周旋来去的六聘山。
自己平生第一次邂逅姨娘,第一次遭遇杯鲁那厮,便是在坐落在这六聘山里的天开寺。也可以说自己与这六聘山,与那座古老的寺院,实在是有着难以分拆的不解之缘。
“姨娘啊,你此刻在哪里啊,你可知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你么?那丑鬼究竟是把你劫持到了何处,你给我做个梦也好啊。这天下之大,四海茫茫,连一丁点儿的线索都得不到,你可让我到哪里去找你啊!”
一想到萧太后,张梦阳便是满心里的苦闷和惆怅,仿佛喉咙间堵塞着一枚难以下咽的苦果的一般,吞又吞不下,抠又抠不出来,其难受的滋味儿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暖儿那丫头不知跑去了哪里,师师的伤情也时常惹我惦念,莎姐姐这些日子来也见不着踪影,而姨娘又是一点儿线索也无。她们哪一个都是惹我牵肠挂肚的人儿啊。哎——女人多了,果真是他娘的麻烦。”
当他们转过一个山峦之后,张梦阳发现,脚下的路,原来竟真的是通往天开寺的。他们人人不肯宣之于口的那个隐秘之所,原来竟是天开寺,这不是引着自己去做一次故地重游么?
张梦阳自信,关于这个地方,这些邪魔外道中的任何一人,都绝没有比自己更熟悉的了。
又往前走出了一段,突然从两边的树丛之中蹦出来几个劲装的汉子拦挡去路,刚要出声喝问是什么人,却猛然间看到李万胜和两个在教中有头脸的人物,便知道来的是自己人,遂也不再阻拦,任由他们过去。
愈是往前走,离得天开寺愈近,类似的哨卡也是愈来愈多,端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得极是严密。
张梦阳混杂在李万胜等一从人的里面,这一系列的哨卡对他而言自然也是形同虚设,一关又一关地涉越而过,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天开寺的山门之外。
眼望着天开寺的山门和向两边远处伸展而去的围墙,张梦阳的方寸间波涛起伏,感慨万千。
他第一次来到这地方,那还是跟着萧太后的弟弟、小郡主的舅舅萧迪保在前往燕京的路上,突然接到太后的密旨,然后兼程改道来到此地的。
那时候,萧太后正准备和大宋的河北河东路宣抚大使童贯商讨两国议和之事,以便腾出精力来对付北面的强敌金人。那次议和本来是极有可能成功的,不曾想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却被方天和带领的红香会横插一杠子给搅了局,使得那次谈判功败垂成,也使得萧太后的小朝廷终于没能在风雨飘摇之中坚持到最后,在被金军娄室突破了居庸关之后,迅速地垮台,被迫播迁到了北方。
眼前的这座山门,对他而言是那样的熟悉,这让他想到了与萧迪保和暖儿同来的那天晚上。萧迪保那时候从居庸关带来了一千多兵马,耀武扬威,摆足了派头,定要寺内的方丈明济大和尚亲自出门来接。
回想起来张梦阳便就觉得好笑,萧迪保,这位自己的小舅子兼舅舅,人其实是不怎么坏的,就是在下人们面前总喜欢装模作样,净喜欢搞些个没用的。
但眼前的这座山门,对他而言又是陌生的,因为不管是门前还是墙头之上,遍生着各色的野草,给人一种相当的破败之感。如果不是门里门外把守着不少的黑白教众,给此处稍微增添了一丝生气的话,这完全就是一个荒凉废弃的寺院了。
此刻,三胖子走到张梦阳的面前来,从他的手上接过了朴刀,然后用手势比比划划地告诉他,这儿已经没他什么事儿了,他可以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