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仙姑继续说道:“夫君得知了这事儿之后,真个是急得茶饭不思,夜不安眠,由于和他过从甚密的友人全都随斡离不和粘罕两位元帅南征中原去了,夫君想要找个可以询问商量的人都不可得。最后左右权衡,实在是想不出折来,只好跑到皇宫里面,把信件和送信之人一并呈送给了皇上。
“皇上知晓了信里的内容之后,也是觉得事情离奇古怪,不可思议,当时就决定留中不报,并嘱咐夫君暂不要把此事外传,只命内侍用铁骊灵鸽下了一道密旨给斡离不元帅,并让我夫妻二人往燕京寻找蒲结奴国相,与蒲结奴国相协同相商,共同处分。”
蒲结奴接过话头来道:“不错,老朽自患病以来,一向居住在黄龙府静养,这是大家所知道的,可是自从南征开始之后,老朽便奉皇上密旨,悄悄地移住到燕京,一来防备契丹旧部趁机反叛,二来也为从征的将士们筹措军粮辎重。没想到老朽才刚到燕京没几天,就又受到了皇上的灵鸽传书,将这件奇事怪事告知于我,要我带同拔离速夫妻两个,一块儿南下中原,将此事查明原委,审慎处置。
“将士们也都知道,老朽与皇上,在庙堂上是君臣,在家里头是叔侄,对皇上不仅忠心耿耿,而且不论是皇上的家事还是私事,全都是知之甚详,皇上把这事儿托付于老朽,也是出于对老朽的信任,担心调查不细,推详不周,放纵了奸徒难免被天下后世耻笑,错杀了好人也易于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老朽刚一接到皇上密旨之时,当即便猜想这或许是亡辽或宋人的反间之计,想要用借刀杀人之法,让我大金朝廷自毁臂膀,但是细一想来,却又不然。因为杯鲁在军中所担任的职务乃是东路军的副帅,既不是元帅,更不是都元帅,在军中所起的决策虽说甚大,但相对于粘罕和斡离不两人而言,可也要有限得许多,契丹人和汉人若想用借刀杀人之法,何不径把目标锁定在粘罕与斡离不两人的身上?何必对杯鲁一个副元帅设此毒计相除?
“故而,老朽对密旨中皇上的担忧,甚是不以为然,觉得没有十分充足的把握,将自家的孩儿怀疑做敌人打入进来的奸细,不唯失之于轻率,也恰给了不怀好意者以可乘之机。故此,当拔离速夫妇带着那封密信来到燕京之时,老朽是颇给了他们些冷遇的。
“那时候又听杯鲁在领兵南下之时,向斡离不献上不妄杀虐杀、秋毫无犯的计策,使得我东路大军一路之上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端得是功莫大焉,相较于粘罕的西路军顿兵在太原坚城之下,昼夜鏖战,寸步难行来,委实可以堪称是奇功一件。更使我女真人知道了欲取中原天下,不只是有战胜攻取一法可用,倚仗着严明军纪,不肆杀戮,所能够得到的城池,有时候比流血拼杀还要来得容易些呢。”
张梦阳听到这里,不由地暗暗叫苦:“坏了,坏了,当初我只想着让这些恶如豺狼的金人们收敛些兽性,稍微善待中原百姓们一点儿,哪想得到竟起了反作用,使得他们大军推进极为迅速,又令蒲结奴这看东西总结出了这么一条严明军纪,不肆杀戮的教训,今后他们再要为祸起来,岂不是更加得不易对付了么?”
只听蒲结奴又道:“就在我对这封密信的内容愈加不肯相信的当儿,就突然传出了绳果被杀的消息,实在是令老朽大吃一惊,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对我大金国皇储痛下杀手。老朽经此一变,立刻便又想起了拔离速夫妇给我看的那封密信来,并用铁骊灵鸽向斡离不询问杯鲁近来的动向。
“然而,斡离不的回答更加令人想象不到,他居然在飞鸽传书里告诉我说,杯鲁前一日执意要分兵强攻清河,并在攻下清河的当天夜里,莫名其妙地失踪不见了。”
张梦阳道:“国相大人有所不知,清河并非是孩儿用兵攻取下来的,乃是知州徐清臣和团练使陈存宝假意投降,赚取孩儿进城,又趁着我喝了个酩酊大醉,举兵围攻我的住所,就在孩儿性命垂危之际,是唃厮啰国的哈巴温将我给裹挟了去,在当时情形之下,实是身不由己,斡离不哥哥这‘莫名其妙’四个字,可用的不大恰当,也有些别有用心的味道了。”
蒲结奴沉吟道:“究竟是他人别有用心,还是你个人别有用心,这个一时之间也难以辩得明白,究竟这个哈巴温和绳果之死有无牵连,我也会用灵鸽传信儿给莎宁哥提点,让她多花点儿功夫,尽心尽力地详查一番的。”
张梦阳一听他提到了莎宁哥,心里头立马感觉到一阵温暖之意来,觉得以莎宁哥心思之缜密,武功之高强,定然能将此案的来龙去脉差个水落石出,还自己一身清白。
此时的张梦阳心里头明镜也似,知道事情发展至此,众人对自己之攻击指责无非两点,一是指责自己杀害了谙班勃极烈绳果,而是指责自己并非纥石烈杯鲁其人,而是来历不明的冒牌儿货。
他们指责自己是冒牌儿货,这个没什么问题,自己实在赖不下去了的时候,也可以予以承认,但他们硬要指责自己杀害了绳果,可就是无中生有的陷害之辞了,对于这个指责,即便是把自己打死在当场,也绝对没有低头承认的可能。
在张梦阳看来,自己虽非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可对于别人的无端指责,甚至是成心陷害,也绝对不会轻易屈服,即便是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也休想让自己替他人顶下这个罪孽深重的缸来。
张梦阳问道:“莎姐姐,她人现在哪里?”
“海东青提控司直属皇上,莎提点自有她的要事去做,这个我们怎么揣度得来?”蒲结奴不紧不慢地说道。
张梦阳不知这老家伙是真的不知,还是对自己刻意隐瞒,但既然连莎宁哥也参与进了这件案子里来,想自己总不至于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代人受过的。
蒲结奴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绳果之死,与你的突然失踪,两件事所发生之地相隔遥远,看似并无牵连,然而两事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发生,这又不能不让人产生疑问,浮想联翩了。
“绳果乃是我大金国的皇储,堂堂的谙班勃极烈,他的死,自然是举国震惊,所有的官民人等,一体同悲。可是,在绳果之后,又接连有两位朝廷要员突遭横死,这恐怕就非是国人所尽知的了。
“按着鬼城圣母所提供的那封书子所说,这两位朝廷要员和绳果一起,都在假杯鲁想要谋害的名单里面,此外他那名单中尚有粘罕、娄室、兀朮、斡离不等人在内,如果不严加防范,这些朝廷的军国柱石之臣,也极有可能在接下来的一月或数月之内,尽遭杀害。”
张梦阳冷笑道:“这样的无中生有,空穴来风之辞,真的是荒唐可笑至极。蒲结奴爷爷认定我不是杯鲁,而是他人冒充的了?那我来问你,假使我想要谋害斡离不的话,从燕京到邢州一路南来的路上,我与他不管是行军还是下榻,尽皆相处在一起,想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为何直到今日他尚还一根汗毛不少地活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