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称作三哥的人,口里嚼着一块烤肉说道:“听这位姓哈的国相说,这么做也是遵从了咱主公的意思办的。”
那人说道:“这我可就琢磨不透了,梁山泊是在咱们的东边,可咱们却带着这位爷巴巴地朝西赶,又是水路又是旱路的,走得倒是挺卖力,可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儿才是个头啊。”
那三哥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就叫做声东击西,你搞不懂,金人更加想不到,咱家主公要的就是这效果。”
“哦,我有点儿明白了,你是说主公担心金人会算出咱们的来历,一路上追踪而来,再把这个小驸马爷抢回去对么?这还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叫……”
另一人答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对对对,我就是想说这句话来着。还是中条大哥记性好,我喝了酒之后就不行了,不是忘了这句就是想不起那句。”
三哥笑道:“瞧你那熊样儿吧,你张宝钥就是不喝酒,记性也从没见怎么好过。”
张宝钥哈哈一笑道:“三哥说的是,我宝钥的记性的确是不怎么强,这喝上了一点儿酒,便要更差上一些了。不过,你要说我这记性差吧,可我对主公新娶的那位夫人,怎的偏就过目不忘呢。”
旁边一人闷声闷气地道:“张宝钥,我看你他娘的是活得不耐烦了,这种话也是你随便说得的么,当心传到主公的耳朵里,让人割了你的舌头去。”
张宝钥已经有了八分醉意了,仍是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拉倒吧,中条大哥,这么大冷的天儿,他们关起门来都在屋里头睡得跟死猪一样,连门窗缝都恨不得拿布条塞严实了,生怕钻进一丝贼风去。你放心吧,咱们说的话,他们一句也听不着。”
中条大哥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张宝钥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主公的正室里头,本有一个正牌夫人在哪儿放着,听说还有好几房妾室,等他登基做了皇帝之后,这些个大小老婆一概不用,单要立那个姓钱的女人做皇后。要我说啊,还得说咱主公有眼光,那个姓钱的娘子呀,我曾偷偷地瞄过一眼,果然是十分地姿色,那模样搁谁都会是过目不忘,也不光是我张宝钥,连你们两个见着了的话,也是一样。”
听张宝钥的话音里面,很是为能见到主公的新婚夫人而感到自豪不已。
中条大哥闷声说道:“主公之所以休去董夫人,也并非全是贪图钱夫人的美色,只为钱夫人熟习宫中礼仪掌故,主公把她纳了过来,将来登基坐位,荣登九五,把钱夫人立做了皇后,钱夫人自然便是一位最合适不过的贤内助了。”
张宝钥道:“哦,怪不得呢,我就知道其中必有来由,平白无故地夺了董夫人的正室身份,大家私底下都暗暗地为她打抱不平呢,说咱主公弃此糟糠之妻,待董夫人未免不公。原来这钱夫人不仅人长的好看,还是一个熟悉宫中礼制的才女呢。”
“那可不!”中条大哥道:“咱主公不仅是汉室宗亲,汉高祖刘邦的嫡派子孙,且向来目光远大,而又心思缜密,所做的每一件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张梦阳在车中听了他们的对话,便知道他们口中的所谓主公,应该就是那位野心勃勃的刘豫了。听他们话中意思,刘豫定是忽悠大伙儿说自己是刘邦的后人,理应代有天下,承继大统,恢复汉室江山。哎,真是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我张梦阳姓张,我还觉得我是老天爷的后人呢,吹牛谁不会吹。哼!”
而且,刘豫这老家伙似乎还是个萝莉控,新娶了一位什么长相美丽的钱夫人,而把元配的董夫人给休了去了。
那位董夫人,年纪应该也和刘豫差不多,有个五十来岁了吧,此生嫁给这么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也堪称是个不幸的女人,本应该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竟被平白地夺了正室夫人的头面,让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给鸠巢鹊占了,向来余生只能在凄风苦雨的悲催当中度过了。
只听那张宝钥又道:“听说车里的这位驸马爷,他的老婆是北国的多保真公主,听说那也是个在女真人当中仅见的美人儿,只可惜咱没那眼福,这辈子只怕也是无缘得见了。”
三哥笑骂道:“你这小子,就是个满脑子都是女人的贱种,往主公府上办差之时,让你无意中得见了新夫人一面,就已经是你小子几世修来的福分了,你小子居然得陇望蜀,还妄想着看人家金国的公主一面。我奉劝你小子啊,赶紧地多喝两杯,待会儿换了班之后,回屋里去蒙头大睡,说不定在梦里能见着金国公主长什么样儿呢。”
张宝钥不服气地道:“这回三哥你可就真的说错了,人能不能很对主子靠的是运气,能不能捡着金元宝是运气,能不能见着天仙般的女人,靠的同样还是运气,他们大金国的驸马爷都让咱们给逮着了,你怎么就知我这辈子一定见不着他们的公主娘娘?
再者说传言总是传言,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金国的公主咱没见过,主公的这位新夫人咱可是亲眼见过的,金人的那位公主娘娘啊,说不定还真没咱们的这位新夫人长得好看呢。”
张梦阳在车中听了此言,暗暗地骂道:“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没见过我的多保真,就在这儿大言不惭地吹嘘你们主公的那位新夫人,也不怕让人听去笑掉了大牙。”
这张宝钥又是几碗酒进肚,又跟三哥东拉西扯地说了不少的废话,那位中条大哥却是话不很多,一直到他们这一班结束,说的话加起来,总共也超不过十句。
当天色刚刚放光的时候,他们这一行人便起来打火做饭,各自简单地吃上了一口便即上路了,仍然是哈巴温的车子在前,张梦阳的车子在后,其他人前后左右地跟随护持,车轮滚滚,蹄声得得,在或宽或窄的小路上走得尘土飞扬,不亦乐乎。
此时斡离不的金军已把汴京城围困了多时,来自四方各路军州的大宋勤王之师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到了离汴京不远的地方,与斡离不打了几场硬仗之后,尽皆大败亏输,却是纷纷在距离金军较远的地方屯扎了下来,设好了警戒,不敢再轻易向金军挑战。
如此便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局面,斡离不的金军围住了汴京城,而各地远道而来的勤王之师则围住了斡离不的金军。金军围住城池四面攻打,而更外围的诸路勤王之师,则只在侧翼对金军进行一些不痛不痒的牵制和骚扰。
哈巴温体内的阴寒只用了三天便即清除净尽了,他每日端坐在车中,指挥着这一小支人马在金兵和宋兵间的隙地穿行而过,由远离市镇的乡村向南绕过中牟,绕过汴京东南的陈留,在陈留的一个荒废的寺庙中躲避了将近半个月之后,方才登程折向东北,在沟通着汴京和梁山泊的广济河弃车登舟,搭载着一艘快船和一艘小船,日夜不停地驶往梁山泊去了。
又过了十余天之后,原本狭窄的广济河水面,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起来,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真个是一眼望不到头。只有一簇簇枯黄的芦苇,或近或远地点缀在碧波澄澄的水面上,恍惚如同座座波水相接的小岛一般。
一大一小两艘船一直向波心里驶去。大约向东北方向划行了几十里之后,便看到了一座掩映在朦胧水气里的小岛。小岛之上高低不平,在一列斜坡之上,一座红墙碧瓦的庄院掩映在绿黄相间的松樟之间,由于水气的弥漫,若不是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几乎看不到这座小岛之上藏有如此规模的一座庄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