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只见城上突然竖起了一面白旗,城下的那扇大门呀呀地怪叫着向里打开了。
过了一忽儿,一个文官打扮的人手捧着一卷图册,后面跟着一个穿盔戴甲的武将,两个人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子,自城门里走将出来。两个人的身前身后并没有一名士卒跟随,远远地看过去,颇觉其形单影只,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惶寥落之感。
张梦阳坐在那里,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大起疑惑,喃喃自语地道:“他们这是唱得哪一出,这两个人是谁?”
大将阿里刮在旁边笑着说道:“元帅,这两个家伙应该就是清河县里守城的官儿了,前边儿的那一个,手上抱的好像是军民图籍之类,看样子是来向咱们投降的吧!”
张梦阳欠起身来,瞪大了眼睛说道:“可是……可是我没说让他们投降啊,那封信上只是说让他们代劳帮忙找两个人而已,怎么……怎么事情会弄成这样?”
阿里刮立在一旁哈哈笑道:“恭喜元帅贺喜元帅,这帮酒囊饭袋畏惧元帅的虎威,还不等咱们开始攻城,他们便就吓得尿裤子了,拱手来降,这倒是省去了咱们不少麻烦事儿呢。”
郭药师不以为然地说:“杯鲁元帅自军兴以来,御下严明,士卒不敢妄杀,所下州县不管有无抵抗,一概秋毫无犯,末将看这一文一武两位官员,是让杯鲁元帅的民胞物与的气量所折服,心甘情愿地献出州城归降与我大金呢。”
张梦阳冷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只是瞪着眼看着远处的那两个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心中恨恨地想道:“他们若果是前来献城投降的,那小爷我待会儿可就要赐他们一顿好打了。”
那两人来到距离张梦阳数十米的地方,被拱卫的金兵拦住,问明了来意,见果真是前来表示献城投降之意的,他们一个是城里的知州徐清臣,另一个是本州的团练使陈存宝。两个金兵把他们两个身上搜了个遍,见不曾带得有兵刃,方才押着他们两人走了过来。
两人来到张梦阳的跟前,双膝跪倒在地,口称:“下官等不知是杯鲁元帅统兵驾临,不曾出城远接,万望元帅宽恕我等怠慢之罪。”
张梦阳冷笑道:“二位连一仗都不曾接得,便这么拱手而降,心中不觉得太也吃亏了么?你们这么做,难道就没有对大宋朝廷和道君皇帝的愧疚横亘于方寸之内么?”
徐清臣和陈存宝猜不透这位副元帅有此一问是何用意,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徐清臣开口应道:
“元帅所责甚是,我等身为大宋臣子,本是负有守土职责的,但连日来一向听说杯鲁殿下约束部伍甚严,所过之境,不事滋扰,秋毫无犯,黎民安堵,鸡犬不惊,为阖州百姓安危计,下官与本州团练使陈大人决定元帅献上本州军民图册,只求元帅进城之后,善待阖城百姓,我二人即便是身膺斧钺之诛,死后亦可以含笑九泉之下。”
张梦阳本来还想要发作一通,把他们臭骂一顿,然后让人拖下去各打五十军棍,用以惩戒他们不忠不义的汉奸行为,待听徐清臣说出了这么一番貌似有理有据,义正辞严的话之后,便又把心头的愤怒暂且按奈了下来。
“巧言令色,说得倒是好听,照你这么说来的话,你们这么做非但不属于不忠不孝之行,但倒是出于爱护阖城百姓的一片赤诚之心了?”
徐清臣答道:“元帅所言不错,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好一个社稷次之,君为轻,我问你,你做了我大金的臣子之后,也仍然是抱持着民为贵,我大金的社稷次之,我大金皇上为轻的念头么?”
徐清臣犹豫了一瞬之后,说道:“不错,作为一州的父母官,首先当做的便是爱民如子,把黎民百姓的安危放当作头等的大事。”
张梦阳哈哈笑道:“很好,把黎民百姓的事儿放到第一位,本帅很是赞成,做官嘛,就应该心中始终横亘着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念头才是,什么忠君爱国,假如不落实到为人民服务的上头来,说得再好听都是假大空的虚话,套话!”
徐清臣和陈存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眼前的这位金军副元帅的话似懂非懂,却又不敢开口动问,只好唯唯诺诺地连声答了几个“是”字。
张梦阳顿了一顿又道:“本来么,本帅还想要各打你们五十军棍,给你们长点儿记性的,看在你徐知州徐大人回答得还算得体的份儿上,这一顿打就权且记下吧!以后有了新账咱们再加到一起打总算。”
徐清臣和陈存宝同时叩首在地道:“谢元帅法外施恩!”
张梦阳将手一摆说道:“好啦好啦,都起来吧。我让你们帮我找的那家两个人,你们可给我找到了没有?”
徐清臣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元帅话,您所要的这两个人皆是红香会中的大魔头,朝廷的钦犯,在本州地面儿之上,还不曾闻得有红香会里的人出没,不过下官已命人在全城之内进行大索,倘若真的有线索查出的话,定当第一时间把两个贼酋押来送给元帅处置。”
张梦阳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顿时明白,自己是彻彻底底地上了廖湘子那丑鬼的当了,本来盼望着能见到姨娘的那一丁点儿希望,遂也就此破灭了。
眼下的清河县城,对他而言已经是毫无吸引力的了。本来他凭着自己的神行法赶到此地来打听一番,或许就能很快地知道廖湘子是否在谎言相欺,但在他的深心里面,似乎早已经隐隐地预料到了那丑鬼的话相当地靠不住,只是在这个谎言没有被戳破之前,至少还多着一线姨娘能被找到的希望,所以他也就没有提前跑来此处探听虚实,而是跟着大军的推进自然而然地赶来此处。
其实他如此天真地自我蒙蔽,自我相欺,与掩耳盗铃又有什么分别了?当事实终于升起在眼前的时候,所带给他的,只能是更加的失望与痛苦。
想到姨娘至今下落不明,想到派去龙泉镇和苏州的那两拨士卒也未必能够打听出方天和与莽钟离的下落来,而且既然廖湘子的话毫不可信,那么他所说的把姨娘接到中原,在红香会中等待自己前往相会之类的话,也就全都是毫不可信的鬼话了。可是,那该死的畜生到底把姨娘弄去了哪里呢?
他在心中暗自忖道:“那畜生为了骗我相信他的鬼话,还跟我虚情假意地谈什么条件,要我把麻仙姑送给他,说要带她去一个什么狗屁岛上隐居终老,屁话,全是他娘的屁话!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想要霸占的是我的姨娘。这该死的丑鬼,从一开始就把小爷我给骗了,给骗了个糊里糊涂,给骗了个昏天黑地!”
既然这样,就算是找到了方天和大哥他们又能怎样?说不定他们压根儿就没见过廖湘子,更不知道那畜生把姨娘掠到了哪里。
“哎——今生今世,也不知还能否再见到姨娘一面,万一他把姨娘强行带到了一个远离大陆,毫不知名的荒岛之上,再想要寻找起来岂不是有如大海捞针的一般?”
想到此处,泪水已经开始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了,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