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中空落落地,竟隐隐地生出了些许懊悔之意来,暗忖:
“或许那丑鬼擒住了太后当做人质之时,她的吩咐是对的,我当时该当不顾一切地继续对那厮缠斗进攻才是,就算跟那厮拼得个同归于尽,黄泉路上也有太后陪伴着我,那兴许倒是个不错的结局。可是如今,顾忌着她的性命,任由他被那怪人带走,若是三天以后解救她不成,那后果可就极其严重了。”
“昌平城隍庙,昌平城隍庙。”他在心中默念了两遍,心想:“我就是他要找的张梦阳,我孤身一人到那里去告诉他我就是张梦阳,张梦阳就是我,别说他未必肯信,就算他肯信,我这条小命终究也要交代到那城隍庙里,太后也就无人搭救了。
这个昌平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离得燕京远不远。看来我得赶紧赶回燕京去,请求娄室和婆卢火他们想办法支援。人多力量大,金国有那么多能征善战的雄师劲旅,收拾丑八仙这样不成气候的蟊贼,那还不是简单得很?”
想道此处,张梦阳转身下山,奔着燕京的方向飞驰而去。
……
当萧太后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廖湘子挟在腋下,在山间的道路上飞快地奔跑。
说是山道,或许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道路可言,只不过是他寻找着勉强可以通行之处朝前飞掠而已,因为她不断地感觉到挟着自己的廖湘子身形忽高忽低,或纵或跃,还不断地有横枝竖杈在自己的身上、脸上扫过,有时候甚至会被这样的一扫弄得脸上生疼。
她之所以会在昏迷中突然醒来,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了。
廖湘子听见她的口中传出了一声呻吟,知是她已经醒来了,于是对她说道:“我让你外甥去找张梦阳那小鬼了,只要三天之内他果然能把他给我带到,让我独个儿立了此功,让我在天祚帝跟前大大地露一回脸,我就决然不会为难你的,你只管放心!”
萧太后虽然被他挟在肋下觉得甚是屈辱、难受,但听他这么说,想到张梦阳对眼前这蠢人的愚弄,心下也觉得甚是可笑,心想:“他自己就是张梦阳,却到哪里又给你寻出一个张梦阳来。”
萧太后道:“放我下来,你夹得我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廖湘子并不答话,还只是一劲地带着她忽高忽低,或纵或跃地向前赶路。
萧太后又道:“你答应过我外甥,三天之内不会为难于我,可连我这小小要求你都采,这难道不是为难我么?英雄好汉,岂能如此地不讲信用!”
被她称了一句“英雄好汉”,廖湘子颇觉心动和受用。
其实,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却心狠手辣,行不由径,为恶的时候多行善的时候少,哪里是什么英雄好汉了?
但一句奉承的话,自这么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大美人口中说出来,即便明知她言不由衷,也不觉甘之如饴,身心舒泰起来。
廖湘子寻了一处草丰柔软之处,便停下了脚步,把她的身子往地下一丢,说了声:“那就让你在此处歇息一下吧!”
萧太后被他朝下一丢之时,吓得一声轻呼,刹那间已经做好了被摔伤的准备,及其落地,觉得着身之处甚是柔软,才知是被他丢在了一处丰茂的草地上。
萧太后坐起身来,看到廖湘子也已经盘腿坐到了数丈之远的一株树下,一只独眼微闭着在那里运气行功。
“好好地在那里歇息一会儿吧,或躺或坐我都不管,但劝你不要试图逃走,在我手下还没有人能够逃脱升天的呢。”廖湘子出言警告道。
萧太后出身契丹贵族,自幼身份贵重,在父母亲的庇护和呼奴使婢的环境里成长起来,后来又成为了耶律淳的王妃、皇后,再后又成为了皇太后,一直以来过得都是众星捧月般的生活,在那当时,何曾想到会落到今天这样狼狈的地步。
她粉嫩的脸颊上,两串珠泪滚落而下,只觉得如此落魄受辱,还真不如前几天所想的那样,追随先夫的亡魂于地下的好,那样就可以从这受辱的困境中解脱了,一了百了,何必在这纷扰喧嚣的世上苟延残喘?
但落到这丑陋的怪人手上,他逼迫张梦阳三天之内到昌平城隍庙去换人,自己自顾自地一死了之,张梦阳若是知道自己已死那还罢了,不知道的话那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去自投罗网,那样一来,他死在这丑鬼的手上岂不是太也不值?
同时,她的心中却又好奇:张梦阳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化解这场危机,他对莺珠那么情深义重,对自己会不会那般不顾性命地前来搭救,自己在他的心中,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份量几何?
“他,三天之内应该会来搭救我的吧。”萧太后心想:“三天之内,不管他来是不来,我都会知道他的心中到底有没有我,就算不来或者是来了救我不成,我都可以安然地离开这个世上了,了无牵挂。”
又落了几滴眼泪之后,她又在心中自责道:“在他心中有无份量,我又何必在意这些,我既逼迫着他认我做了姨娘,辈分已定,伦常早分,就算他心里慕我重我,我又岂能俯就于他?”
过了一会儿,廖湘子出声喝道:“你歇够了没有?歇够了的话这就上路吧!”
萧太后抹了一把眼泪道:“你去找一匹骡马来,我不想再被你裹在肋下那么挟着走了。”
廖湘子为难地道:“臭娘们儿,这荒郊野地的,你让我到哪儿去给你找什么骡马?”
“那我不管,你要是还想那么的带我走的话,那你就是在为难于我,就算是违了对我外甥做出的保证,算不上是英雄好汉!”萧太后道。
廖湘子哼了一声道:“你是想趁我去骡马的空当里逃走吧,告诉你,休想!”
说完,廖湘子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哧啦”“哧啦”地随手撕做了一匹丈许长的布条,不由分说地走过来将萧太后提起,来到了丛林间的一棵树下,把萧太后紧紧地绑在了树上。
萧太后从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只气得哭骂不休,不知道他突然间为何如此相待自己,更不知他将要对自己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廖湘子却是二话不说,把她在树上捆绑了个结实之后,便身形一晃,出了丛林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始终也不见那廖湘子现身归来。萧太后害怕在这荒山野岭间会有狼虫虎豹出没,因此也不敢再行哭嚷。此刻的她,只感觉自己的生命如同一艘失控的小舟,在命运的浪潮里随波追流,随时都有被突如其来的浪头打翻的危险。
直到天色已然全黑下了下来,才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自远处响起,且越来越近。
终于,脚步声响到了跟前停下,廖湘子三下五除二地把捆缚在萧太后身上的布条解了下来。
萧太后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臂,然后甩手打了廖湘子一个响亮的嘴巴,只把个廖湘子气得大吼一声,抬起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打还给她。可是他略一犹豫,竟又把手放了下来,粗声粗气地道:“老子先不给你计较,三天之后看情形再给你算总账!”
廖湘子又道:“你要的骡马大爷已经给你找来了,快走吧!”
萧太后一怔,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本来是想跟他无理取闹一番的,并不认为此人真的会给自己去找什么骡啊马的,谁知他居然肯照着自己的吩咐去行,果然把那可以代步的牲口寻了来,想来定是在哪个农家偷来或是抢来的了。
萧太后冷冷地道:“请你出去,我要在此行个方便。”
廖湘子一怔,随即哈哈一笑,道:“好说!不过你搞快点儿。”
说罢,廖湘子迈着大步走出了树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