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农家小院内,薛尘擦了擦嘴,十分随意地在院子里扯下一个狗尾巴草叼在嘴上。
刚刚两个馒头和一碗稀粥下肚,脸上又重新挂上暖洋洋的笑意,锈迹长剑放靠在脖子上,像寻常农汉一般蹲坐着。
左手再拍拍肚子,心中大呼舒服。
这才从京城出来没几天,虽然身上有着盘缠,但乡野之间,很难能遇到驿站。
再加上对于这外面的地形不太了解。
结果薛尘迷了路,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在乡野间遇到一个孩童。
在孩童的带领下来到了他的家里。
这家主人是位少妇,对人热情,说明来意后,不禁让薛尘在院子里休息。
还专门给了吃食。
虽然只是区区两个馒头与稀粥,但这玩意儿是薛尘这几日来,吃得最安心的食物了。
他所在的院子不过是普通的农家小院,除了一间大屋子外,院内里近三分之二的地上,都晒着药材。
这家的院子主人是位叫阿香的少妇,家里男人死得早,就留下一个6岁的儿子,也就是令薛尘来的孩童,阿香早年未过门时,家里是做医药生意的,没了男人后,也只得自个儿经营起祖上留下的手艺。
听她说,有时候还会充当女郎中的角色。
比如这些在地上晒的药材有大多是止血一类的金疮药,对于普通的外伤还是有着很好的疗效。
说起来也算是缘分,薛尘之所以能遇到孩童。
是因为阿香在给附近地痞流氓疗伤的时候,言语上受了侮辱。
自家孩子气不过,在半道上堵住流氓的去路,拿起一把木剑,就想与人决斗。
结果可想而知,幸好碰到路过的薛尘。
要不然这位叫宁儿的孩子,有苦果子吃了。
到了他家后薛尘才知道,因为收入较低的关系,他的阿爹去世得早,为了生活,自己娘亲不得不为那些喜欢打架的泼皮疗伤。
也是正因为这样,他的母亲阿香一直忍受这种人言语上的羞辱,毕竟为了赚钱养家也只能忍。
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这些浑蛋们越来越放肆,甚至对母亲动手动脚起来,宁儿实在气不过,这才有了用木剑拦路的事儿。
见薛尘安静地蹲坐着,阿香满脸歉意地走过来说道。
“刚才宁儿的事情多谢公子了,厨房里还有些自家腌制的咸菜,如公子不嫌弃,贱妾这就给公子再弄点儿来。”
阿香长着一张鹅蛋脸,脸上有些脏,眼角也有少许皱纹,一看就是经常干活儿的人家。
额间的青丝,沾了些汗水,便紧贴在额头与脸颊上,穿的一件脏兮兮的灰色袍子,围着一件蓝色碎花围腰,两边的袖子也卷了起来,连手指指甲盖里都是黑色的,那是用手刨了泥土摘药草留下的痕迹。
“那怎么好意思,不过能尝尝也不错,那边有劳大嫂了。”
“呵呵,您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说完,阿香便转身往厨房走去,她背身过去后,薛尘才发现,她的背上全是汗渍,长袍紧贴着他的后背一直到臀部,这一扭腰,屁股跟着一扭一扭的,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怪不得,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大哥哥,我能摸下你的剑吗?为什么你的剑和别人的不一样,上面..上面都生锈了。”
宁儿站在薛尘身旁,他的眼光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过那把锈迹长剑。
他自小在阿香长大,虽说见过真刀真剑,但从来没有碰过正儿八经的真家伙。
薛尘笑了笑,非常自然地把长剑递给了他。
“小心点儿,这剑没有剑鞘,可别乱摸,小心别把手割破了。”
宁儿连连点头,颇为兴奋地将剑柄握在手里,神情欢喜得无以言表。
薛尘开心地笑了,嘴里随后问道。
“这么喜欢刀剑,莫非你长大后想去混江湖?”
宁儿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十分落寞的说道。
“以前有位说书先生经过我们村子的时候,娘亲带我去听过一小段,我确实有些向往,不过...”
说着,宁儿十分认真地想挥舞一下,可惜他的个子太小,力气也很小,还未举起来,这长剑就掉落在地上,他也险些摔倒。
薛尘眼疾手快,立马将他扶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
“小心点儿,对了,你刚才想说你干什么?”
宁儿咧嘴一笑,把长剑捡起来还给薛尘,高兴地说道。
“比起混江湖,我更想去参军,像我爹一样,去海边打倭寇去!”
“有志气!”
哐当~
屋子里传来一只碗打碎的声音,同时伴随一声怒吼从屋子里传来。
“宁儿!阿娘不是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能乱碰吗?”
宁儿立马吓了一激灵,可嘴上仍不服气道。
“就碰碰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敢顶嘴!给我进来!”
宁儿小脸一下憋得通红,两只眼眶已经满是泪水,突然嘶吼道。
“不,我不要!我就是想像爹一样当个兵,昨个儿娘亲被欺负成那样,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我不要变成无用的人!”
说完,宁儿便向院子外跑了出去。
“宁儿!”
从厨房里端着碗筷的阿香看着自己儿子跑了出去,连忙喊道。
可是宁儿根本都不听,直接埋头往前跑。
薛尘见状,连忙用手示意,自己追上去。
宁儿跑了没几步,便跑到院子外一棵大树下面,这棵大树树干中有一个洞。
宁儿把脸凑到洞口,大声呐喊道。
“爹!阿爹!宁儿想你!我不想当没爹的孩子…呜呜呜。”
喊到一半就号啕大哭起来。
薛尘深吐一口气,似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他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宁儿的后背,在他侧面说道。
“有时候哭一哭挺好的,我也像你这样哭过。”
宁儿听后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在他眼里这位大哥哥可是将那些泼皮打跑的人物,如此厉害的人怎么会哭。
“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没有了娘。”
薛尘叹息一声,他说的是真的,在参加高考的时候,自己的妈妈就不幸因病去世了。
因为是高考的关系,薛尘连自己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宁儿抽了抽鼻子,回头看着站在院子门口,满脸担心自己娘亲。
心里想到,没有了娘亲,那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不能吃娘亲亲手做饭长大,那怎么也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吧。
“宁儿,作为一个男人,不能随便哭,必须要学会坚强,你说过你阿爹是去海边斩杀倭寇的,知道咱大明军人是怎么安身立命的吗?”
宁儿摇摇头。
薛尘挺直了身子,望着远方大声说道。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战可死,有死而已,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烧,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死,名可雕刻于碑。”
“所以你爹即使身死,他的名字永远都雕刻在我大明阵亡军士的纪念碑上,所以有何惧哉。”
“你明白了吗?”
宁儿似懂非懂地问道。
“所以我的爹他是英雄?”
“那是自然。”
宁儿笑了,他的门牙掉了一颗,虽然看上去有些滑稽,可他已经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站在院门口的阿香已经流着眼泪捂住了嘴巴,她也已经好久没看到自家孩子如此开心了。
这些年拉扯他长大,在镇上被人欺负也就忍了,只要宁儿能快乐一点,这比什么都好。
当宁儿回到院门口时,立马抱住自己的母亲。
阿香有一些惊讶,但双手抚摸着自家儿子的头,满是母爱。
薛尘吸了吸鼻子,有些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多谢公子。”
阿香眼中满是感激。
薛尘笑着拱手对阿香说道。
“今儿,多谢大嫂的招待,在下也就先行离开了。”
“啊!大哥哥,你这就要走了吗?”
宁儿挣脱开阿香,明显有些不情愿。
薛尘正想安慰他几句,忽然一道声音从三人身后响起。
“王八蛋,我看你们今儿谁都走不了。”
这道声音流里流气的,一听就不是好人。
果然一个双手都打着纱布的猥琐男人,正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他两只手臂已经分开,并被厚厚的纱布包住,身旁站着好几个流氓,一个体型比他还巨大的胡子大汉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薛尘。
“老大就是他!就是这小子弄伤的我,呵呵!小子!想不到我李三会去搬救兵吧!”
李三的手臂没法抬起来,就伸出舌头对准薛尘指。
胡子大汉点点头,脑袋潇洒地一甩,几个流氓就把薛尘等人给围了起来。
阿香连忙抱住宁儿让他躲在自己身后,而薛尘脸上反而有些高兴。
正好这些家伙全都来了,一次性解决,免得再找这对母子的麻烦!今儿这运气可太好了!
“阿香小娘子,前日还万般不愿意跟我李三哥哥走,今天倒好,怎的?找了一小白脸,就翻脸不认账了,我看你守的贞节牌坊都要被你糟蹋了!”
一瘦子流氓插着腰大骂道。
阿香捡起地上的一支较粗的树枝,胡乱挥舞着说道。
“你们全都给我滚出我家,否则我..我..不客气了!”
阿香满脸惊慌,一只手护住宁儿,另一只手颤抖着继续挥舞。
众流氓见阿香如此,全部哈哈大笑起来。
“哟喂!我好怕啊,你这是准备打我屁股吗?”
说着,这瘦子流氓把自己裤子脱下,露出白花花的肉腚,十分嚣张。
“不准欺负我娘亲!”
宁儿带着哭腔,拼命想从他娘亲怀里挣脱出来,如此羞辱自己的娘,是人都忍不了。
可阿香说什么也抓住宁儿不放,6岁的孩子如何斗得过这些泼皮无赖。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阿香挂着泪痕的脸蛋此时已经没有刚才的泪水,现在她比谁都要坚强,她不能让这些混蛋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薛尘轻轻拍了拍阿香的后背然后又摸了摸宁儿的头,还别说,这母子俩被年轻人这么一安慰,反而冷静了不少,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年轻人咧嘴一笑,对着围住的众人说道:“各位,这阿香大嫂可是我远房嫂子,人家在这儿都生活多少年,你们可别侮了别人的清白,而且在下耳根子比较浅,最听不得一些污言秽语,假如你们现在道歉,我可以让你们继续好胳膊好腿儿离开。”
“嘿!大哥,这儿有个硬茬子!”
瘦子流氓转头对那高大的汉子说道。
双臂缠绕纱布的李三也眼巴巴地看着这位所谓的老大。
这位高大的汉子,一脸横肉,长相十分凶狠,比之薛尘还要高上一个半脑袋,从远处看体型就如一座小山一样。
只见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薛尘跟前,开口道。
“介小哥儿有点儿意思,还带着家伙什,就是家伙有点儿锈,能砍人不?这阿香解界(姐姐),我兄弟看上了,小哥儿你介是嘛呢,想嘛呢?弄伤俺兄弟,怎么滴?还想让我们全部完犊子啊?我解(这)就十分郑重地告诉你,介事儿没完!到时候道上的其他人会怎么看俺熊飞。”
薛尘冷哼一声,踏出一步。
可就在这时,这叫熊飞的壮汉,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伸手就一耳光打到瘦子流氓的脸上,吼道。
“你娘哟!介是俺解界(姐姐),阿香解界可救过我的命,看俺不一巴掌不呼死你。”
“熊飞。”
“嘛呢~解界。”
阿香说了一声,熊飞连忙点头哈腰地走到她的面前。
看到眼前的一切,薛尘彻底懵了,敢情儿这两人认识,好像关系还不错。
其他人反而见怪不怪的,只有那李三还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还有这应该是天津的口音吧,每一个字都是同一种语调,配合着这家伙公鸡嗓子,虽然说不上难听,可就是怪怪的。
“上次你被人偷袭,是我给你疗伤止血救了你,今天你是准备恩将仇报吗?”
“俺熊飞不那样的人儿,解界这王八犊子,俺真不知道找的是您啊!刚才看着眼熟,还以为您和李三两情相悦,小哥儿从中作梗呢!得嘞!小哥儿的事情俺也不找麻烦了。”
说完,熊飞一脚踹在李三屁股上,李三一声惊呼,最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大哥,你为..为什么要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