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讲,以薛尘叛出齐王府的身份,又答应了尉迟敬德去杀一个府衙官。
这个事儿怎么看都不太靠谱。
难道薛尘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同时也知道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人该死的情况下,自己更不是官身的情况下,去杀死一个朝廷命官,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但薛尘还是选择去了桂花坊。
因为对他而言,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没有比自己完成任务来得重要。
此时他已经来到桂花坊的一处酒肆中,而酒肆的对面就是官府,他在等待那位府衙官出来。
现在的时辰已经日近黄昏,这个时段,普通百姓也都早早回家食晚饭去了,所以整间酒肆都没什么人。
只有薛尘一人,独自坐在靠大门的位置旁,眼神则望向对面大门。
薛尘并没有觉得有多饿,于是乎,只要了一壶酒,自顾自地饮了起来。
这古代的酒水比薛尘那个世界的要清淡很多,事实上酒的度数也要低上许多。
可即使是这样,仍然辣嗓子得很。
这很可能与酿造的方法有关。
薛尘本来并不喜欢喝,但是喝了没几口,渐渐有点儿喜欢上了这酒的味道。
就像虬髯客说的那样,酒这玩意儿,你只能细品,能品到酒的真意之人,才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对此,薛尘深以为然。
在他大脑的知识库里,他记得自个儿看过一篇文章。
据说这古人酿酒啊,大多是黄酒,一般就这种酒称之为“曲”。
除了造酒,酱油,醋,豆豉也是曲的作品。
曲分大曲,小曲,黄曲,白曲,红曲等等,制成的酒分为黄酒,白酒,红酒,还有当时人们说的烧酒,其实都是现在说的黄酒。
因为有各种谷物和各种草药配方的排列组合,所以不同风格的黄酒历史上层出不穷。
就连那《本草纲目·谷部》卷二十五: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醩入甑,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其清如水,味极浓烈,盖酒露也。
直到后来的白酒仍然以酒曲制作,但之后有一道蒸馏的程序。蒸馏技术在华夏历史上出现得很晚,有说是宋元间由阿拉伯传入。
但这个技术在现在的唐朝是没有的。
所以这酒就特别辣嗓子眼儿。
薛尘每喝一口,就会发出啧啧声。
“他娘的,那倒霉玩意儿,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来啊,莫不是老子要在这儿坐一夜吧。”
薛尘抓起酒壶,把面前的碗都满满地倒上。
他端起酒,自嘲笑道。
“此刻无聊得很,也就只有你可以陪我了。”
“不见的吧~不知在下可不可以。”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薛尘皱了皱眉,心想他怎么来了。
于是抬头一看,果然一个光头僧人从酒肆大门外走了进来,他满脸慈祥径直走到薛尘桌前。
“我能坐下吗?”
薛尘无奈一笑。
“我哪有什么资格,允许您坐与不坐,您可是太子的老师,莫要调侃戏耍我了。”
来人正是普度。
普度微微一笑,拂袖而去,轻轻坐在长椅之上。
薛尘也将酒碗放在桌子上,既然普度来找他,肯定是有事儿。
至于是好事还是坏事儿,这可就说不准了。
薛尘指了指酒壶,“能喝不?”
普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薛尘就当他默认了。
将桌上一个空碗摆放在他面前,也给他倒上一碗。
听着酒水哗啦啦倒进碗里的时候。
普度开腔道。
“你可知,隋朝还未覆灭之时,当时的隋炀帝,对我当今天子做了什么,才让天子狠下心来,一定要反隋。”
薛尘倒酒的手一顿,满腹狐疑地看着普度。
他这是什么意思?
普度低头看着已经倒满的酒,不看薛尘一眼,似乎在等待着薛尘的回答。
考我是吧?
小样的,哥可是学历史的。
于是乎,薛尘将酒壶放下,双手怀抱于胸,侃侃而谈道。
“昔年,我朝天子,也就是当时陇西李氏,算是隋文帝杨坚的亲戚,只因当时隋文帝的皇后,是当今天子的亲妹妹,真要攀关系的话,隋炀帝杨广还要称呼我朝天子一声小姨父才对。”
普度下颚微微抽动,显然表示同意。
“至于为什么反隋,当然是因为他隋炀帝残暴不仁,民不聊生,各地诸侯纷争不断,终被宇文一族给杀掉,陇西李氏为了安定天下,奋勇而出,最终平定了天下,还了百姓一个安生日子。”
薛尘回答得很官方,只因这些都是他在历史书上学习到的知识。
当然啦,他知道这不是百分百最真实的答案,但在普度面前他可不敢乱说,总不能说,这天下有权有势的都想当皇帝吧!?
普度仍然没有抬头,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碗酒。
似乎还等待着薛尘继续说。
但薛尘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大概过了4个呼吸间。
普度轻笑道。
“你的答案只是这样?”
薛尘点点头。
“那今日我就要与你说道说道。”
“呵呵,大师,小子愿闻其详。”
这一次,普度终于抬起来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将右手指放进酒碗中,轻轻摇晃。
嘴里却说道。
“事实上,从隋文帝杨坚时期开始,我们这位陛下,在隋朝时的权力已经达到了一方诸侯的巅峰,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反隋,哪怕是后来杨广是弑父上位,对他来说不过是换了一个主子而已,只要权力还在,换成谁都无所谓。”
薛尘心里直念叨,哇撒,也只有你普度才敢如此评价当今天子。
“之所以他李家埋下了反隋的种子,只因一个玩笑。”
“玩笑?”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薛尘十分理解。
“那年各地诸侯齐聚洛阳,拜见隋炀帝杨广的时候,在朝廷众目睽睽之下,他杨广呼唤陛下为阿婆面。”
“阿婆面?”
薛尘心里一咯噔,好像还真有这事儿。
只因这是野史,所以自己刚才并没有说出来。
原来系统构造的历史,将这事儿也弄进去了呀。
所谓的阿婆面就是指满脸皱纹,像个老太婆一样。
这不就是形容李渊此人长相丑陋吗!
“陛下很生气,非常生气,可在朝廷上,他一言不发,仍然满脸笑容,安全回到了陇西。”
薛尘斜眼一看,普度说得十分轻描淡写,这手中的指头还是不断地搅拌着碗里的酒,直到酒水被搅拌成一个小的水龙卷后,才将手指从碗里伸了出来。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们这位陛下的心,就如这碗酒一样,风起云涌起来。”
薛尘哈哈一笑,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水,喝了一口。
“这么看,杨广老儿这不是自找的嘛,哈哈~”
普度点点头,然后又十分诚恳地回答道。
“其实杨广除了弑父上位外,作为隋朝的第二个帝王来说,他当皇帝时,在政务上干得不错,也算是合格的。”
“啥玩意儿?”
薛尘嘴里的酒水差点儿一口没喷出来,就他杨广老儿还合格。
这是哪门子的冷笑话。
“呵呵,你可知道一个合格的帝王,应该做了哪些事情吗?”
薛尘摇摇头。
“文治武功,先说武,他杨广亲自带兵平过南陈,实现了中原南北的统一,并且还东征过辽,北伐过突厥,击败了就算是现在李家都无法击败的突厥蛮子。再说这文,杨广的汉人文化造诣极深,尤其诗词方面,可称为隋朝最杰出的诗人。”
“这...”
薛尘明白,事实就是事实,在他所学的知识里,确实有着这方面的记载。
所以刚想开口,就又闭上了嘴巴。
“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相逢只今年。我想即便很多年后,都没有人能读懂这句话的含义,在我心里他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薛尘轻轻咳嗽了一下,悠然道。
“大师,您可是太子的老师,如今可是吃得大唐给的俸禄,这些话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说着,薛尘双手摊开,指向整间酒肆。
“至少如今大唐的百姓不用饿肚子了吧,这点总比杨广在位时候强吧。”
普度两眼一愣,随后发出哄堂大笑之声。
“大师,您?”
普度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随后严肃道。
“如今大唐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继承隋朝的而已,亦或者说将隋朝的天下抢走了罢了,就算如此,他李家仍然没有达到隋朝的顶峰时刻。”
听到这话,薛尘沉默了,其实关于大唐盛世之说,在后来的历史学家的眼中,是有很大争议的。
基本上有很多学者认为,大唐盛世极有可能是伪盛世,即便是人人都听说过的贞观之治,所有人口经济也只不过达到隋朝的顶峰的70%而已。
但是对于杨广此人的评价,基本上都褒贬不一,他有功也有过,甚至在清朝的时候,他在帝王本纪中被专门踢了出去。
只因他是一名为人不齿,弑父上位之人。
这确实是一个污点。
“你是在想,为什么我会对一个弑父的皇帝,如此高的评价,对不对?”
“呵呵,这我哪里敢去想,大师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普度听薛尘说完,冷哼了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水,一饮而尽。
喝完后,用袖子在嘴角轻轻擦拭了一遍。
边擦边对薛尘说道。
“我知道你见了尉迟敬德,更知道你在这里准备做什么,那个人是太子的人,齐王已与太子绑定,你真的下手了的话,只能说告诉他们,你是在与天策府纳投名状,你可要想清楚,从你下手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太子的敌人了。”
“太子叫你来的?”
普度摇摇头,“我家女徒儿让我来的,她猜到你要这么做,但是不清楚你这么做的原因,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来看看是什么原因让你一定要加入天策府,假如你没有去路,可以找我,虽然我这条路可能会很漫长,不过总算会很刺激的,呵呵。”
听到这话,薛尘终于反应过来。
从始至终,这普度和尚根本就不是太子的人,联想这他对杨广的推崇,四个字在薛尘心里升起。
隋朝余孽!
这普度和尚隐藏得可真深啊!
都已经做到了太子老师的地步了。
薛尘长呼一口气,拱手道。
“谢大师厚爱,我有着我自己的原因,至于为什么实在无法告知,抱歉了。”
普度听完,也没有生气,反而十分轻松道。
“你很聪明,这世上只有胜利者与失败者,失败的人只有一种,就是在抵达成功之前放弃的人,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我还何必问为什么你要做出选择,今儿是我脱裤子放屁啦。”
“但...”
“我家武曌有句话,也让我带给你,你没选她,在未来,你也是她的敌人,到时候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呵呵,果然是那位女帝王的风格。
薛尘无奈地想到。
说完,普度回头看了看酒肆外的天色,小声嘀咕道。
“时间差不多了...”
随后他站起身来,站在大门旁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对面府衙的大门就这时打开了。
一位官员从府衙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各种小厮。
薛尘明白,这人就是自己要杀的人。
“薛施主,你的赌注来了,你能押对吗?”
红衣少年呵呵一笑,站起身后,将酒壶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不顾嗓子辣,猛的一下全部灌了进去。
薛尘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酒嗝,拿起自己的那把刀。
向门外走去,当走到普度身边时,他停了下来,朗声道。
“这赌啊~往往都是飞来横财,可注定要发的财就不是横财,注定要发生的事儿,就不是意外,一把骰子扔下去,有一半的机会会赢。”
普度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淡淡道。
“那我就看看你这次的运气是否能够押对。”
“哈哈哈~运气也是一种实力,既然押了,就已经买定离手,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谢谢陪我喝酒,哈哈哈!”
红衣少年爽朗地笑着走向对面,拔出了自己的长刀。
接着大街上响起了惊叫与惨叫声。
这位光头和尚慈眉目善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当那把长刀将那人的头颅割下来的时候。
他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可作为和尚的他却认为这是废话、蠢话、骗人的话!
这个天下如果没有厄运,没有魔神、没有灾难,这世人怎么会烧香拜佛。
人嘛~永远都是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