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枪吧，姨奶奶。”白其索的声音明明不大，但在颜长官听来，仿佛在耳畔炸开。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那兽化者。
黑夜里，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领子那有血的痕迹，空中漂浮的分析数据显示，这血是别人的。
末世，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要么，你上去，和林沁墨一起呆在飞机里；若姨奶奶非要跟着下来，就必须学会自保。”
白其索握住她手腕的手，微微施力。
颜长官的脸抽了抽，她可不想回到飞机上，来这儿就是为了实验的。
她明白，白其索在逼他。
区区一个人类，居然逼她！
可这是地球七号，是人类的地球，而这一块是白其索的地盘，总不能用‘长官’的身份来压他。
“末世了，杀人将成为常态，也是每个活下来的人类必备的技能，姨奶奶，您活了大半辈子了，道理应该比我懂。”白其索说道。
记得刚来的时候，她就盯着他的手机，一脸的好奇，当时他不知道这姨奶奶是高级智人，只觉得奇怪，现在回想，她脸上的好奇无非是：得拿在手上才能用于通信的机器，好古老。
白其索原本以为这高级智人只是不习惯用枪而已，毕竟这种武器对于她而言，实在是过于低端。
可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不是不适应手枪，而是不适应杀人。
一阵又一阵的汗，伴随着体温漫散开来。
淡淡的、轻轻的、冷冷的，靠得近，白其索闻得非常真切，忽然，他脑子嗡地一声。
不对，这味道里头，似乎有颜长官类似的体味。
难道……
是她？！
白其索倒吸一口冷气，低头仔细打量，她衰老的身躯就在自己的胸前，睫毛发白，明明是老人的模样，怎么可能是颜长官呢？！
他不知道的是，颜长官若是正常的衰老，那体味只是会微微变淡，夹杂一些青草的气息。
但她不是正常衰老。
她是因为洗髓治疗，体力精力消耗极大，且细胞受损严重，高级智人的人体为了保护大脑不受损，从而从其他地方代偿，通过衰老的方式，保护人体。
所以，她的体味里头夹杂了药物的气息，掩盖住了绝大部分她本身的气味。
当然了，细胞受损严重，气味自然也没那么清冽了。
白其索捕捉到了一丝丝熟悉的气味，鼻子动了动，再一次认真地嗅了嗅。
她的身体持续在颤抖，白色的睫毛也是，由于畏惧，往后退着，却被白其索的胸抵住了。
他感受到了她细长的脊柱。
不可能是颜长官啊，她是个年轻的女人，这个人的脊柱都进入了衰老阶段，白其索心想。
再说了，颜长官那恶魔，杀人无数，她会畏惧杀害眼前这么一个兽化者？
想到这，白其索狠了狠心。
“开枪吧，没时间了。”他催促道。
呼……
颜长官再一次重重地吸了口气。
一阵汗，又溢了出来。
白其索实在是疑惑，这高级智人居然还有怕杀人的？但又一想，多少恶贯满盈的人吃斋念佛，他们或许习惯了实验室杀人，不习惯亲手染血吧。
他没有了耐心。
要将她拉下水，必须让她共情，而杀个人，只是前奏而已。
啪！
一声闷响。
白其索果然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不再问她，也不再含糊，抓住她的手，直接开了枪。
距离很近，不到三米。
脑浆往后喷的，并未脏了白其索与颜长官的身，黑夜里，虽凶残，却也看不太清楚。
非常干净利索，对方连疼痛的时间都没有，便顺着子弹的力，往后倒了下去。
咯咯咯咯咯……
颜长官的牙齿上下磕碰，发出了不可控制的牙齿的声音，她浑身抖得厉害，腿竟一软。
白其索立刻搂住了她的腰，感受到了她心跳的加快，以及冷汗淋漓。
“太可怕了……”颜长官的声音抖得厉害，但她却并未像一般女生一样闭眼，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具尸体。
头，朝着左边歪了歪，又朝着右边歪了歪。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在实验室里绝对不可能遇到的境况。
“你站得稳吗？”白其索问道。
可颜长官却不回答，而是头朝着左边歪了歪，又朝着右边歪了歪。
仿佛机器人出现了bug般。
手死死地抓着白其索的胳膊，明明腿软得跟蒲草般，却依旧倔强地点了点头，“站得稳，我要在这，不去飞机上。”
“好。”白其索点了点头，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啪。
她坐到了地上。
看得出，她吓坏了，一手捂着胸口，却偏偏倔强又骄傲地昂起头。
这细微的身体姿势像极了颜长官。
白其索愈发有些怀疑，他蝇眼全开，搜索着周围的生物萤虫。
若真的是颜长官，应该会有一只又胖又笨重的生物萤虫就在附近，才对。
她很喜欢用那只生物萤虫跟踪他。
跟踪的时间也很规律，12小时一次，似乎每次都是她下班后的休息时间，会操作那只萤虫。
可……
周围没有，那只笨重的生物萤虫消失了很久了。
“打中脑袋，就死了。”颜长官看着地上的尸体，刚刚还活着的，现在就死透了。
哪怕高级智人也无力回天的死亡。
“你……”她扭过头，看向白其索，“你要小心，不要被打中，尤其是大脑。”
她的眸子看向他的大脑。
以前，她总会这样，特别喜欢看重点实验对象的大脑，因为这大脑里藏着的，都是成果。
尤其是白其索的。
他的前额叶为什么会与其他人不同，为什么他的自控力那么强，又为什么他能控制住次人格。
这些奥秘，都藏在他的大脑里。
白其索感受过她看向自己头颅的目光，就像女人看着珠宝，或心爱的包包，有喜悦，有贪婪，也有征服。
可这一次，她的目光与颜长官不同。
眼底，只有恐惧和担忧。
“我和你一起。”颜长官下定了主意，她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白其索，“否则，你若是死了，连我都……”
声音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再往下说，可就露馅了。
“总之，我要和你一起战斗。”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试图站立。
腿实在是软，往前一倒。
白其索立刻扶住她，她倒入怀中，体味扑面而来。
不对，白其索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