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将手挽在白其索的胳膊那，在众人的注目下朝着门口走去。
当走到门口时，她转过头看去。
见哪怕白其索已经到了门口，肃家三兄弟、苍耳以及他们的保镖们依旧对他行着注目礼。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这种情绪叫什么。
两个字：虚荣。
当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时，她的眼底很明显地呈现出慌乱，因为一个人类居然能带给她虚荣感，实在是离谱。
她有些不相信。
冒着风险，偷偷按下了藏在衣服上的开关，进行解析，不到五秒钟，机器的分析传了过来：虚荣。
没错，就是虚荣的情绪。
“怎么了？”白其索见姨奶奶止步回头看，以为她后怕，微微弯腰，另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上，“别怕，他们不敢动我，也没必要动我，做生意而已。”
只见姨奶奶长长的睫毛飞速地眨了眨。
白其索眼底闪过狐疑。
这姨奶奶的睫毛都花白了，明明是个老人，可刚刚眨眼的神态却像极了一个害羞的，似乎被人抓到了什么秘密的小姑娘。
“对啊，又不是你有多厉害，是钱多而已。”颜长官稳住心神，说道。
她似乎是说给白其索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手也从挽在他胳膊上，抽了出来后，双手抱胸，呈现出一贯以来的高级智人长官级人物面对人类的高高在上。
“是啊，钱没了就薅他们。”白其索笑了笑。
他们，说得自然不仅仅是肖博士，还包括了颜长官。
他觉得实在是奇怪，姨奶奶怎么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抬头瞪着他。
气急败坏的模样。
他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别说，老太太这个模样还怪可爱的。
车辆行驶在黑色的街道上，路边依旧排着长队，这些人为了第二天能购买到超市的东西，熬一宿已经是常态了。
民众的脸上写满了愤恨。
这什么世道？
物资贵得离谱就算了，还紧缺到这个地步，居然要排一宿的队才能抢购到食物。
至于外卖，已经彻底没了。
物资如此稀少，谁敢把东西放到别人的手上？
“怎么还带着小孩排队？不怕生病吗？”颜一一伸出手，指着一处。
只见那儿有个母亲，胸前挂着一个宝宝，手上牵着另一个约莫两岁多的幼儿。
胸前用宝宝袋挂着的这个不知是否睡着，牵着的那个倒是困得摇摇欲坠。
而这位妇人满头是汗，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模样。也是，这长长的队伍，少说也已经排了四个小时了。
而距离第二天超市开门，还有十几个小时。
“现在还是好的，过十几天二十天，买都买不到了，这里面大部分人都得饿死。”白其索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颜长官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会显得自己很是虚假。
说同情吧，末世是他们启动的。
说宽慰吧，末世之下，这些人的确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还未完全地秩序崩溃，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都只能通过排队这种低端且文明的方式来获取食物。
那么当秩序完全崩溃……
以这些人的能力，的确没有囤积足够物质并活下去的可能。
活活饿死，或许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突然，白其索将车停了下来，拉开车门。
“你去哪儿？”颜长官连忙也跟了下去，只是跟下去后，她有些害怕。
四处黑漆漆的，路灯黑了一大片，似乎还能听到远处兽化者的呜咽和散散落落的枪声。
这可是地球。
不是科技中心。
她摸了摸自己的皮肤，虽有一层薄薄的保护层，也不过是过滤掉一些病毒、细菌而已，若真有杀戮，她也只是一具凡胎肉体，躲不过去的。
当然了，最后关头会有机器人保底。
但那样，也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别怕。”白其索提溜出一个行李袋，走到她面前后，拉袋子拉开。
里面满满的都是金瓜子。
“这是之前买的？”颜长官惊愕不已，“你要做什么？”
“给他们抓一些。”白其索指了指远处，“也算是缘分。”
“可是，他们拿了，也会用完，本身能力不足，依旧是死路一条。”颜一一越说，声音越小。
她看着那位妇人蹲了下来，将实在撑不住的两岁多幼儿背了起来，前面挂着一个，后头背了一个，累得几乎晕眩。
这种人，得了豆子，花了也的确撑不住多久。
许是被妈妈背到了肩膀上，那两岁多的幼儿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不过这微笑也就几秒钟，便没了。
颜一一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孩童，竟在几秒钟内便睡着了。
“是啊，都会死。”白其索点了点头，将手伸出来，“但人本来就会死，死之前能用金瓜子换一顿饱饭，也挺好。”
颜一一看着白其索宽大的手，歪了歪头。
这老太太，怎么总有小姑娘才有的动作？白其索心想，一弯腰，将她的手牵了过来。
颜一一的脸，火辣辣的。
她还是第一次被异性这么牵着手呢。
猛地，几乎是潜意识地，她将手试图往外抽，却发现白其索的手微微用力，捏紧了她。
“你干嘛？！松手。”颜一一的耳朵都火辣辣起来，她很不适应这种接触，怒道。
“钱外露，很可能有人想要来抢，我在，自然是安全的，但是你是个老人，挽着我胳膊，当我打的时候，很容易误伤你。”白其索将牵着她的手举了起来，“但牵着，就会提醒我动作幅度小一些。”
听上去很有道理。
但颜一一的耳朵却依旧滚烫。
说着，他牵着她走到了队列那。
“排队去，别想着插队。”
“就是，排队去！”
“他是不是兽化者啊？好高大啊……”
“反正不能让他插队。”
一过去，众人便嚷嚷了起来。显然，物质困乏之下，民众神经紧绷，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友善。
“好心没好报吧。”颜一一低声讥道，“说了横竖会死的，没必要。”
人类，不过是试验品。
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并非对生命的漠然，而是在她的眼里，人类的生命本身就不值一提。
更何况，给他们金瓜子，有什么意义呢？
毫无意义。
从实验的角度来说，没有意义，从人类本身的角度来说，也没有意义。
她甚至觉得有些愚蠢和丢人，将头别了过去，身体躲到了白其索的身后。
这时，那位拖着两个孩子的妇人将嘴巴努了起来，朝着自己的前面努了努。
暗示他们，可以插到她的前面。
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看着的是颜一一，很显然，在这位可怜妇人的眼里，颜长官这个老人值得她伸出手来帮助。
颜一一与她对视。
那人飞速地眨了眨眼，手指了指自己的前方。
“这是我奶奶。”她说道，腾不出手来，身体往后移了移。
听到她这么说，又见白其索高壮，有几个人骂骂咧咧了几句却并没有真的上前制止。
颜长官歪了歪头。
她的内心涌出一种说出的情绪，又暖又酸，这种复杂的情绪对她而言是陌生的。
暖，她知道是因为感动。
但内心在酸什么呢？酸的同时还隐隐地扯着疼。
“你来给吧。”白其索将袋子拉开一个口子，里面闪闪的金瓜子，随便拿一颗，都够这些人在之后纸币崩盘的日子里，换上好几顿饭了。
颜一一将手伸了进去，抓了一大把。
她，要给这位妇人一大把，不，两大把。
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颜长官突然明白了刚刚又酸又疼的原因了：她在遗憾，遗憾这么善良的妇人在不久的将来，会活活饿死。
与她此时辛苦保护着的两位稚儿一起，饿死。
而这，还是她最好的结局。
或许，在还没有饿死之前，她会想办法去突围，去为了自己的孩子换取食物。
若用机器人来判断，或许会有四种结局。
其一：一起饿死。
其二：她为了食物，出卖身体，但持续时间不久，依旧饿死。
其三：饥饿之下，会有人吃人的现象，她的孩子会被先杀死，而她疯了或自杀。
其四：……
颜一一明白，无论怎么计算，眼前这个羸弱的，还拖着两个孩子的女人，活不下来。
给她金瓜子，她也活不下来。
“来，给。”颜一一靠近她，将满满一大把金瓜子塞到她的口袋里。
“什么？”那女人腾不出手，低头看了看。
“金瓜子，金子，到时候你可以换东西。”颜一一将嘴靠近她的耳朵，低声说着。
刚刚白其索说了，钱若露了白，是会招来祸事的。
颜一一虽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但她是个聪明的高级智人，她好学，又擅学。
连抓了好几把后，颜一一扯着白其索的胳膊。
“我们走吧。”她说道。
“不发了？”白其索有些吃惊。
“不发了。”她坚定地摇了摇头，“发的话，她一个女人肯定会被别人抢空的。”
说这句话的颜一一，脸上露出了人类才会有的仁慈。
昔日，她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仁慈：低端的、没有意义且浪费资源的仁慈。
反正都会死的，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