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一一将程序细心地输入后，又检查了好几次，这才离开气泡房，回到科技中心。
“颜长官。”
“长官，您好。”
“颜长官。”
走在路上，路过的高级智人们一如既往地对颜长官投去崇拜的目光，并以能和她面对面走过去，打个招呼而为荣。
颜长官也如同往常一样，保持着微笑，面对他们微微点点。
此时，科技中心是傍晚时分，阳光很美。
地球上的阳光也很美，她虽然没亲眼去见过最美的，但在景象里见过。
记得，白其索第一次兽化那晚，他沮丧又慌张，那天，日出的第一抹阳光照在他身上，像照在无助的猛兽上。
当时的颜长官并没有在意阳光，只关注了他的数据，此时想来，那时候的阳光，仿佛温柔的手，抚摸着他。
记得，白其索与倩倩在谷仓附近散步，手牵手，中间一度，总是将她横着抱起来，人类把这个称之为公主抱，也不知道这和公主有什么关系，明明不是君主立宪制。
竹林的浓雾实在是太厚重，不似科技中心，阳光说洒落就洒落，他抱着倩倩跃到谷仓顶上，等了许久，才有那么一点点儿阳光跳到他们身上。
他们，笑得好开心。
当时的颜一一倒是注意到了这阳光，因为机器预判到等光一刀，白其索的数据会有浮动。
但此刻她回想起来，注意力全在光上，在那阳光刺破浓雾跳到他们身上的时候。
好美。
“我知道了！”颜长官的眼底忽而绽放出如花般的神采，“这就是人类说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同样的阳光，却有两种体验。
但下一秒，眼底绽放的花却骤然蜷缩。
颜一一摇了摇头，“我理解得肯定不够深刻，不是人类所理解的，我理解不了，我不懂。”
她站在那，看着科技中心的阳光。
那个大摆钟不断地摆动，告诉着这儿每一个人，分秒必争。
昔日，她从未这么浪费过时间，但此刻，她却觉得浪费时间，其实也是一种美。
“那是颜长官吧？好漂亮啊！”
“天啊，光照在她的身上，好像仙女！”
“这皮肤，这身材，最好的基因，好羡慕啊。”
一旁在休息的工作人员们好奇又憧憬地张望着，虽说夕阳日日有，但颜长官却从未这么闲暇过。
庞大的科技中心，十几万顶尖的大脑云集，再加上他们这些配合科学家的工作人员，几十万人的浩瀚。
“颜长官几乎不出实验室，居然能遇到，真是运气啊！”
“是啊，我在这一辈子了，还是第一次呢！”
“她偶尔会路过，但是每次都用穿梭机，几乎不散步，这儿智人又那么多，怎么遇得到？真是运气！”
“快，拍下来。”
工作人员们越聚越多，虽不敢靠近，手纷纷举起，用随身佩戴的抓影设备朝向颜长官。
虽然是长官，但这都是被允许的。
论坛上，颜长官的照片和影响越来越多，如此巍峨的科技中心，在这附近的工作人员很多，很快，云集在远处看颜长官的人，乌泱泱地一大群。
她在看风景，而她亦是风景。
颜一一余光看到了他们，却并没有动弹，也没有半点不悦，这对她来说，小场面。
在科研汇报的时候，场面大了去了，她都习以为常。
只觉得，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好美。
若是这些人里，有妈妈，就好了，她想。
想到这，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被夕阳拉了长长的阴影，掩盖住她的沮丧。
“不，不能沉浸在这里面。”她喃喃说着。
“得去解决问题了。”她又说道。
右手，轻轻地摸了摸左手胳膊处。
白其索的力气实在是大，捏得她生疼，本就吹弹可破的肌肤许是有些淤青了。
“他不知道高级智人的肌肤，尤其是我的肌肤，比人类要脆弱，要柔软。”
颜一一不怪他，手轻轻地抚摸这那一处。
眼前浮现出那一幕。
男女之间的亲密接触，这是她的第一次，哪怕他并不认为这是亲密接触。
但，这也是她的第一次。
“得解决问题了。”她又喃喃念道。
看向了手腕处，那儿有半透明的芯片，能时时浮现出她的数据，此时数据已经稳定。
稳定地飙涨。
“心好痛。”颜一一捂住心口。
“抗敏反应……”她又说道。
其实，爱情里是能抗敏的。
谈了很多次，便面对分手时，越来越镇定和无所谓；伤了很多次，就能越来越快地从伤痕中走出。
恋爱，又叫练爱。
可颜一一，没有接受过这种训练。
她连和人普通的、生活上的亲密关系都没有过，又怎么能这么轻松地接受白其索的那抹讥笑。
还有，他和她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是爱吗？”颜一一不明白。
“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她又说道。
昔日，她就问过医疗组，为什么父母之爱，她不能拥有。
“白其索，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想，我们……不，我对你，应该不是爱。”
“他们说过的，这些不是爱，是一把剑。”
“我不懂，但我服从。”
“你说，春宜花，夏宜风，秋宜月，冬宜雪。”
“我实在是好奇，所以问你，这是什么。”
“你说，四时佳兴，这是人间。”
“可我还是不懂。”
“但我不敢再问，你的眸子好冰冷，你还讥笑我。”
喃喃到这，颜一一只觉得鼻头比她吃过最酸的山楂还酸，酸得她的眼睛都疼，湿润非常。
她连忙抬起头，待眼睛没那么湿润后，这才看向日头。
话，得说完的。
虽然他听不到。
“我只觉得，站在那浩瀚的数据里，世界都是冷的，我以为世界本就是如此，正如我本就为了高级智人的未来而生。”
“可奇怪的是，独独站在你的数据、景象面前时，那一块，是热的。”
说到这，颜一一顿了顿。
“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你数据浮现在哪一处，那一处似乎就是热的。”
又静了几秒钟。
“说完了。”她抬起头，看着夕阳，似乎是对夕阳说，又似乎是对自己说。
最后这三个字，却不是对白其索说。
因为她的眸子，恢复了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