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长官从心流中出来。
与以往每次进入心流，沉浸在研发中不同，这一次结束后，她满眼的疲惫。
微微抬眼。
偌大的实验室恢弘无比，数百名仿生研究员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一旁的几名助理很是惊愕地看着自己。
自然是惊愕了。
哪有从心流中出来后，会像她此刻似的？
心流，是会让人有着人类能体会到的最顶尖最高级的爽感，对于高级智人来说，更是如此。
但此时的颜一一，却只觉得悲伤。
“或许，我们所做的这些科技，是错的。”她喃喃念道。
回过头看了眼时间。
她陷入沉思时，却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但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
这七个小时，她一直在反思白其索的那句话：难道发达的高科技，道德水准就高吗？
这原本是高级智人眼里毋庸置疑的。
他们让世界没有了战争、将资源集合起来，物以致用，凝聚了所有科学家的智慧用于改善人类基因、优化环境。
已经整整十几个纪元，没有过战争的高级智人社会，和平而迅猛地发展着。
井然有序。
幸福安康。
在没有战争的前提下，发展高科技不就是为了人们更好地生活吗？
而更好的生活，就需要更高的道德水准。
这是相辅相成的呀。
所以，生物学将人类基因里那些劣根性一个个突破、剔除，让高级智人比人类的基因更完美。
那些天生顽劣、天生反骨的人，不可能出现。
这就意味着犯罪率将大大降低。
而基因的分类、分列，让婚姻和恋爱也更幸福：通过机器比对后，能让离婚、分手的几率降到最低。
至于其他道德，就更不用说了。
善良、真诚、积极、乐观等等，这些都是在怀孕那一刻就能定制。
你可以选择更善良和更乐观。
也可以选择更个性或更艺术。
唯一留下的人类基因更多的，只有人文实验者，那也是因为人文实验这个特殊的类别，需要科学家有共情人类的能力。
而这些劣质基因，也只有人文实验者拥有，且都生活在科技中心，是可控的。
颜一一，是生物实验中的一环，也是这个纪元被给予厚望的一环。
以前，她从来没有对自己所接受的教育、所做的实验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她明白，世人对她很苛刻，法律对她也是如此。
她不能正常地恋爱、不能正常地结婚、也不能正常地与一个男人发生亲密接触。
甚至，不能正常的像其他小孩一样，在父母身边长大，享受父爱与母爱。
但她也理解。
这是牺牲个人，为了大家。
这虽然有错，但是是值得的。
此时的颜长官依旧这样认为，对于她个人而言，这是极其不人性化的，但对于整个社会来说，这是应该的。
实验室选中了她，她便有更大的使命。
让此时的颜一一无比沮丧且迷惑的不是她自身的苦，而是整个社会、整个生物学的发展，是对的吗？
若是对的。
为什么，他们对人类的实验如此残忍，却没有任何一个高级智人出来维护他们的人权呢？
若是对的。
为什么，在地球七号末世来临之际，那么多研究者背地勾结，像肖博士那样，用气泡房在地球上为非作歹呢？
若是对的……
颜一一翻了翻资料。
这里面，整整几个小时，都是她在翻看着以前从未看过的资料。
若是对的……
为什么明明严厉禁止的不允许不是为了实验目的，而前往地球七号且伤害人类，但却有那么多人，做出偷偷前往地球，伤害人类的行为呢？
这里面的人，有科技中心各种研究员、博士、长官，也有普通社会前往地球参观的普通高级智人。
屏幕上，浮现出地球四号进入末世的场景。
几个男人抓着几个可怜的人类女人，居然在做着那种事！
而地球五号进入末世时，这种行为更是普遍。
末世，意味着秩序的混乱，而越乱，他们做的坏事儿就越容易被掩盖。
“我真是太单纯了。”颜一一脸部煞白，眸子垂下，只觉得冷汗淋漓。
这竟是早就存在的行为，而她身为这么顶级的生物学科学家，一无所知。
“难道白其索最初认识的时候，就提出20个保护名单，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人类的劣根性，若没有名单，这些生物萤虫会跟踪，像林沁墨、李彤之这种貌美的，恐怕……”
想到这，颜一一浑身微微发抖。
十几个纪元啊！
生物学努力了整整十几个纪元！
改善基因、完善大脑，配合化学、药物、机械等等领域，将高级智人从人类的劣根性里头试图拉出来。
此刻却发现，这劣根性根本没有去除。
她的手在资料里呆滞地翻了翻。
景象里，地球七号的sp市，一个女人正微笑着做着梦，这梦一看就是被注入了药物。
一个男人通过气泡房，悄然来到了房内。
他加大了药剂。
女人在床上扭动了起来。
颜一一无比沮丧地捂住脸，这药物正是她配合药剂中心研究出来的，为了不愿意谈恋爱的人所设计的。
恋爱、繁衍，不就是荷尔蒙吗？
抓住大脑中与此相关的神经元，进行药物感染，就能在梦中感受到这些。
而远不止这些。
若是你有亲友离世，想见她或他，却用不可再见时，就使用这个药剂。
在梦里，你会非常真实地看到对方，以解相思之苦。
女人在床上扭着，她眉头紧锁，看上去很是痛苦，这是个才十七岁的少女。
梦里，她浮现出那个暗恋着的少年。
少女怀春，最是动人。
只可惜，这少年根本就不喜欢她。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梦，以往的梦，顶多是拉拉小手，甚至只是一个对视，便惊喜着醒来，娇羞着捂着脸，能开心老半天。
而这一次的梦，不一样。
真实、刺激、且成人性十足。
“还是人类漂亮啊，少女真是……”这高级智人爬到了床上，兴奋地褪去衣服。
颜一一的目光落到他的胸前，那儿没有胸牌。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级智人而已，而那气泡房似乎是旅行组织的。
平日里，一些单位、机构也会经常组织高级智人来地球旅游，用的就是这种气泡房。
“真是可恶！她还是个孩子!”颜长官捏紧了拳头，啪地一下关闭了景象。
这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
这个在梦里被夺去了第一次的少女，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