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其索说自己没醉,李彤之虽然抿嘴偷笑,却并没有反驳他什么,她深知虽然白其索似乎与其他老总不同,对自己很是尊重,但老总就是老总,自己还是要知道深浅的。
“我发现你懂很多东西。”李彤之看了他一眼。
这句话倒不是奉承,而是发自内心的。
起先,她只觉得这位十八岁的少年不过是少年,当然了,能考上状元的人是不简单的,但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学霸而已。
一个考上了清北大学的学霸,自然是有她李彤之十分佩服的光环,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的李彤之,虽然会佩服但不会敬佩。
佩服和敬佩中,隔着一条社会阅历的鸿沟。
可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下来,李彤之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用看待‘少年’的眼光看待他了,尤其是地下古董一行,也不知他用了办法居然一跃就成为了行主,而且以不敢想象的速度累积了财富。
对于李彤之而言,能赚钱,而且赚了大钱的男人,就等于有社会阅历。毕竟,对她而言,男人能赚钱也是能力之一,且是很重要的能力之一。
“懂一点点皮毛吧。”白其索说道。
李彤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虽并没有说什么,但内心愈发地佩服,毕竟能在短时间内累积如此财富,却还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懂一点点皮毛’的人,真是不多。
哪怕是她李彤之,在这么巨大的财富面前,莫说飘了,会整个人嚣张到不行好吗?
风吹了过来,拂起了她的长发。
远远地,写着‘尹川窑’的广告在愈发落下去的余晖里,铺上了一层红色,璀璨无比。
“尹川窑……”李彤之侧了侧头,露出了疑惑。
“有什么不懂的,你问就是,跟我做事不用有那么多忌讳,你是我的同事,我们是平等的。”白其索不看李彤之,只是看着远处的广告牌,说道。
李彤之偷偷地瞟了白其索一眼,心中十分惶恐。
“同事?”一个亿元资本的老板对待下属,如此自然地说出同事二字,让李彤之极其意外的同事,又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尊重。
“嗯,同事和朋友。”白其索补充道。
只觉得李彤之的脸微微红了红,心跳也加快了些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鬓边的长发夹到耳后。
“问吧。”白其索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长发,只觉得她的长发一根根在眼前清晰了起来,看得极其分明,仿佛兽化状态时一般,他甩了甩头,这种感觉又消失了,恢复了人类的眸子看待世界的感觉:“我想,一般的问题我还是都知道的。”
真自信,李彤之心想。
过了一两分钟后,她说道:“这段日子,我查了很多资料,发现有什么卫公窑,李公窑,各种窑,那他们多一个尹川窑也没事吧?
说完后,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白其索,心里咯噔了一下。随着暮色的降临,白其索眸子里的颜色似乎变了,但又说不上哪里变了,总觉得有种被什么东西牢牢盯住的感觉,后背发凉。
但这种不适感随着白其索笑了笑,便消散了。
别说李彤之不懂其中套路了,就算是很多喜欢瓷器的人都不知道其中区别。
“此窑非彼窑。”白其索缓缓开口。
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制瓷大拿他们家族所产出的制瓷,都会打上某某窑的称号,但这个窑,与h国宣传的尹川窑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李彤之问道。
“从鼎鼎大名的明代崔公手里产出的瓷器,便称之为崔公窑;而从仿造专家周丹泉手里产出的,便是周公窑。他们代表的是从这个窑里产出的瓷器,这个瓷器属谁出品。”
李彤之听罢,似乎明白了许多。
“你想,陆龟殷是制瓷大师吧。”白其索暗示她继续往前走,李彤之点了点头,慢慢地往前走去,而白其索依旧跟在她的身后。
好几次,她刻意放慢脚步想要与他并肩而行,可每一次,白其索只会将脚步放得更慢,保持在她身后的状态。
“陆龟殷出品的瓷器,被称之为陆公窑出品,打上陆公窑的印章,卖得贵很好,因为意味着品质。”
李彤之又点了点头。
“但,陆龟殷在烧瓷之前,会选择哪家来建造这个窑体呢?”
李彤之听了这句话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白其索:“我知道了,陆龟殷家的窑,是请危氏一族的人来建的,所以危氏窑是窑体本身。”
对于老百姓而言,出名的,往往是出窑后的瓷器,而非窑体本身。只有那个年代的业内人士才知道窑体本身是多么地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危氏在制瓷的历史上极其重要,几代人都占据了制窑的制霸地位,但历史文献里却只有寥寥数笔的原因:他们建筑的是窑的本身,而非瓷器,但闻名遐迩的,却是瓷器。
“聪明。”白其索笑了笑,竖起了大拇指。
突然,李彤之脸色一变。
“我终于懂了!你的意思是,金家瓷厂要把尹川窑变成危氏窑的祖宗?!”
瓷器起源,华夏为尊,但窑体起源,历史记载极少。
h国人非常聪明地从窑体入手,你华夏制瓷厉害,可以,但你们烧瓷的窑,是从h国起源的。
也就是说,天下之窑,起源于尹川窑。
“历史资料少,再加上只有业内人懂这个窑的特殊性,他们捏造一个尹川窑来,确实是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切入点。”
既然瓷器无法起源与h国。
那就好的窑,起源于尹川吧。
“他们真鬼啊。”李彤之狠狠地一脚踢飞了路上的小石头,停下脚步回过头:“既然历史资料这么少,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其索耸了耸肩:“资料少,又不是没有,只要有资料,我就都知道。”
若是别人这么说,李彤之只会翻一个白眼,可白其索这么说,她这几年社会上摸爬滚打看透人心的本事告诉她,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无炫耀的成分,就如同述说一件事实般。
这种自信,是建立在厚重的知识量背后的,李彤之转过身,看向了白其索。
这时,白其索正好看着远处写了‘尹川窑’的广告牌上,落日总是特别快的,此时天色愈发地暗,而那块广告牌上个也只有一层极淡极淡的霞光。
他的眼……
李彤之疑惑地看着他,但他实在是高,哪怕她在上坡也无法平视他的眼,但哪怕是仰视的姿态,却也能感受到他眼里迸发出光亮。
这种光亮与人类不同,仿佛瞳孔能根据周围的光亮而调整一般,甚至有种黄色的朦胧感。
李彤之揉了揉眼睛。
怎么可能呢?
这种光亮她见过,在猫的眼睛里。
但白其索眼底的光,显然不是猫的那么柔和,而是充满了一股野性的力量怕,蓬勃无比。
天色,越来越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