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霏先是一惊,可心里在那会儿其实并没多少怕,她力气大,加上会两下子,真碰上凶手说不定直接就把对方拿下了,就像当初收拾许霞那个男朋友一样,所以惊讶过后,她很快定下了心神,手朝后一挡,再一转身,一招格开那只白手的同时自己也亮好了格斗的姿势。
七楼和底楼不一样,前台后面就是一整片的落地窗,这会儿刚好扫来一片远光灯,由远及近地把眼前的地界照了个通亮。
邢霏站在那片光里,眼睛不由得眯了眯,合起来的睫毛营造出另一番光辉的世界,她看着世界对面的人,前一秒还信心十足的斗志瞬间泄气,是杨呐,那个瞧不上她的法医前辈,不是什么凶手。
握紧的拳头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这让对面正气闷的人看见了,不禁冷哼了一声:“郑队说你病了,这是得了胆小的病?”
杨呐长的不是那种一眼看过去的美人,还算规整的五官组在一起总给人一种不愿服输的男子气概,事实上,她的性格也是这样,不爱服输,也是,从小到大,论长相论头脑她都不是那种拔尖的人,一路走来,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能走到今天她付出了比别人多多少的努力,也正是因为这,她才特别瞧不上邢霏,靠着点小聪明和长相就取得了她费劲巴力才取得的成绩,想想都觉得不甘心,更何况,她觉得,如果没有傅绍言,她邢霏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省厅的直属法医,比她还高一截?凭什么?就凭她那个男朋友?
想到傅绍言,杨呐又回头看向拧着眉站在影子里的男人:“傅神,你也不用难为我们郑队,我杨呐这辈子就服有真本事的人,她邢霏本来就是靠着家里和你才有的今天,我看不惯,对她家的事也同情不起来,所以也不会道歉,你要有本事就让市局开了我好了。”
一个女人能刻薄成这样也是让傅绍言开了眼界,他看了看杨呐,又瞧瞧因为她这番话脸色苍白的邢霏,微微一笑,走去了对面:“接着查案。”
他学的可是心理学,除了对罪犯的心理手拿把掐,对寻常人的心思更是一清二楚,杨呐之所以会这么针对邢霏,除了她说的那几个原因外,还有一个她没说,那就是能力。
“她会生气,无非因为之前的案子里,咱们都先一步查到线索,所以……”他转回身,手向后推开那扇通向楼梯间的门,“杨法医刚才应该是在这层找线索,还没意识到凶手是从这里把尸皮运下去的吧?”
又是一道车灯闪过,在那个别人看不见的世界里,傅绍言清晰地看见杨呐身后旋转漂浮的颗粒一路向远处的办公区蔓延。
他轻轻一笑:“所以,不好意思,这次你又晚了一点。”
那张斯文好看的脸笑起来人畜无害,说出来的话却像磨尖的细针,丁点儿不差地扎上了杨呐的死穴,她僵在那儿,半天动弹不得。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鹅毛似的雪片在不时飞过的灯火里投来一片矫捷的影,落在杨呐眼里,她眨眨眼,听见那扇打开又关起来的门后面传来傅绍言的说话声:“电梯里的脚印不止那一个,怎么判断哪个是嫌犯的知道吗?这栋楼的人大多是城市白领,所以可以从鞋况和鞋底所沾泥土里的成分排除出哪个是属于嫌犯的……”
他的声音一贯那么清清淡淡的,轻声细语里总是有说不尽耐心,不过那耐心是分对象,换做了她,耐心成了刀,轻声细语里全都是刻薄。
真不知道那个邢霏究竟哪儿好?手插进口袋来回掏了几下,她不甘心地跟了上去,虽然晚了,但不跟就更晚了。
*
楼梯间里比想象的要嘈杂,四楼上,一早接到通知的警员这会儿正遥遥朝楼上的人喊话,傅绍言拉着邢霏,边朝下走边继续方才的话:“裤脚的磨损是从不完整的鞋印看出来的,电梯里属于那个人的鞋印一共有四枚,因为裤脚的破损,所以在足印上有两个位置相近却略有区别的减层痕迹。”
减层痕迹这个术语邢霏懂,就是在地上积灰的情况下,人踩上去由此被鞋底带走灰尘从而产生的足印,傅绍言说的这个减层应该是在布料碾压的情况下产生的。
底下的人声越来越近,想到下一刻就要见到那些人,邢霏的身体就忍不住簌簌发起抖来,像感知到她的恐惧似的,傅绍言加了加手劲儿,默默给她鼓励。
那力量真的从某种程度上给了她力量,邢霏深吸口气,结巴着声音说:“你说ta长得瘦弱,是从步幅看出来的吗?”
“不全是。”说着,傅绍言忽然停下来,连接六楼和五楼的缓台间,那个带着减层痕迹的鞋印的确是延伸向下的,看似正常的情况里不知怎么回事就是透出来一丝怪异。
“怎么了?”
傅绍言摇摇头,指着楼梯下面说:“如果嫌犯布置好尸体是从楼梯直接下去的,郑执他们不可能找不到线索,一旦在四楼发现了鞋印,逆推回来就能找到电梯里的足印。”
可是电梯里没有布置人,说明郑队他们并没发现线索。
“那他会是……”邢霏学着傅绍言的样子扭过头去瞧,他的意思是……
没有光的楼梯间里,傅绍言推了推鼻梁上的夜视镜,虽然光线不足以让他看清所有,但还是叫他在茫茫黑暗中捕捉到了那一股缓缓漂浮向上的气流,那气流里有微辣的葱味、放软的薄脆和闻一下就让人作呕的劣质油味。
“那人上楼去了,没走。”
什么?才赶上来的杨呐没等反应过来,就看见才下去的那两个人又折了回来。
再看邢霏,套上鞋套跑地飞快,哪还有方才瑟瑟发抖的模样?
她心里暗切一声,真心觉得这个邢霏能装又矫情,没发现家人犯罪本来就是她失职,别人说了两句就病了?也就是装装可怜,博一博傅神同情吧。
也亏得傅神办案那么厉害的人,居然被这点演技骗了?男人呐,果然都是看脸。
黑暗中,她收回目光,拿出对讲,在公频上喂了一声,“我是杨呐,四楼看尸皮的人别乱摇人了,刚才的人是傅绍言和邢霏,他们现在正往楼上去,嫌犯可能没走,还在楼里,各单位注意配合。”她的声音一如她的长相一样,带着股硬气,话说出去,尾音沿着楼梯发出一串长长的回声,确认四楼值守的人没往上来,她这才把对讲一揣,追去了楼上。
楼上,一口气爬了六层楼的傅绍言听着杨呐的话,觉得从某种程度而言,她和这会儿的邢霏有点相像,都是一样的有冲劲儿,一样的一往无前,只是……他扯住还想往上的邢霏,指着手边那扇门说:“过了。”
煎饼果子的味道进到这扇门后,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人来的会是他们白天才来过的地方——华科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