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帝很头疼,也有些生气,裴宴笙将人调回京城居然事先未跟他提过半个字。
如果他事先打个招呼,自己何至于被众臣围堵的措手不及。
建平帝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太过纵容,而他又是不是真的像众人说的那般目空一切,自己在他心里还算是君主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建平帝罕见的没有出声维护裴宴笙。
在一波波奏请弹劾过后,大殿里陷入一阵微妙的寂静。
裴宴笙作为被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不动如山的站在殿前,他目视着前方,脸色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仿佛这一场争端与他毫无关系。
倒是他身旁的陈友德替他捏了把冷汗。
他抱拳回禀道:“陛下明察,太傅为了大邺鞠躬尽瘁,立下过汗马功劳,从来都不是那等以权谋私、滥用职权之人。
他虽擅用了两个旧部,但那二人也都是军功傍身,有勇有谋,并非不堪重用。
又何至于群起而攻之,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陈友德说完偷偷抬眼查看建平帝的脸色,只见他蹙眉直直的看着裴宴笙,似乎是想听裴宴笙的自辩。
可身旁的人却恍若不知,一直沉默。
陈友德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见建平帝不发话,立刻便有一个大臣跪直了身体,抱拳愤愤不平的驳斥道:“陈大人此言差矣,什么叫我们群起而攻之,什么叫我们小题大做?
现如今,朝中有几个人敢跟太傅对着干,便是有千言万语的不满,也是敢怒不敢言。
今日群臣汇聚,团结一致,齐声讨伐,那是因为朝中的境况已经叫人忍无可忍。
朝廷姓赵不姓裴,可现在他裴宴笙专断独行,朝中已经遍布他的亲信,上至皇宫大内,下至兵部,这都是国之根本,岂容一个臣子把持。
陛下对他无限包容信任,纵容他肆意妄为,将本该君为臣纲的朝廷搞得乌烟瘴气、本末倒置。
这种权大欺君,臣强主弱的局势若再不扭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古有史为鉴矣,陈大人你想不到吗?”
振振有词的反驳直将陈友德质问的哑口无言,身为文臣,平日也是能言善道的,可现在他找不出合适的措辞。
一来对方并未夸大其词,平心而论,裴宴笙近来的动作确实超纲越矩了。
二来陈家与裴宴笙的关系太过紧密,一味地袒护只会祭出更多的靶子让人嘲讽攻击。
正想着,便立刻又有人接着说道:“他哪是想不到,只是懒得管罢了。
靠着裴太傅这颗大树陈家早已扶摇直上,只怕陈家人人都已迷失,哪还记得忠君爱国这四个字怎么写!”
“就是,一丘之貉罢了!”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声讨,陈友德面红耳赤却寡难敌众。
建平帝看着殿中群情激奋的众人,还有犹如鹤立鸡群般置身事外的裴宴笙,终于开口道:“太傅,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难道一次次就等着朕毫无原则、不问缘由的站在你这边吗?
这是建平帝没有说出口的话,无论如何,他对裴宴笙都有着油然的、也确实是近乎盲目不问对错的信任和敬意。
可是他也不能因此而不知分寸啊,不然又将他这个一国之君至于何地。
被点了名的裴宴笙终于将视线投向一脸肃穆的建平帝。
他上前一步,撩起衣袍,双膝跪地。
建平帝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心中一凛。他早就有过特赦,免了裴宴笙的跪拜礼,可是现在他居然跪下了。
“陛下,微臣无话可说,微臣甘愿领罚,这就自请革去一切官职,辞官归隐,再也不踏足朝堂半步。”裴宴笙说着对着建平帝虔诚一拜。
建平帝蹭的从龙椅上站起身,瞠目看着他,垂在袖笼里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
而殿下百官也无不大惊失色,一片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