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惊叹的看着他,看着他扎着马步,缓慢而平稳的将花盆放到了地上。
虚惊一场之后,大家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包括摔倒在地上的那个小厮。
他又想哭又想笑,既害怕自己遭受责罚,又庆幸没有造成损失,否则就是杀了他也赔不起这盆珍贵的牡丹。
而一直和颜悦色的老者果然面色严厉的瞪了他一眼,可见他这一跤摔的有多吓人。
瞪完摔倒的小厮,他又转头看着一旁闷不吭声卸下麻绳和扁担的小厮。
待他忙活好,将绳子和扁担夹在腋下,才抬头看向老者,等着他的示意。
而容安也在这时看清了他的长相,还有他的眼睛。
他身高八尺,体格健壮,皮肤却比一般干杂役的苦力要白一些,五官偏深邃,乍一看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仔细看才发现,他的眼瞳居然是淡淡的灰蓝色。
容安的第一反应是他绝不是地道的中原人。
而他似乎也不喜欢别人注意到他的不同之处,所以在发现容安盯着他看的时候,匆匆垂下了眼睛。
“你今日表现不错,”老者拍拍他的肩膀嘉奖道,又说:“去门口等着我吧。”
“是。”那小厮低头应道,又走过去将崴脚的同伴扶起来,两人一起离开了院子。
“还好是虚惊一场,不然老朽近一个月都要白忙活了。”老者看着容安不无唏嘘的说道。
又走到花盆前,拿掉花盆上起保护作用的黑色网罩。
一株金黄色的牡丹花出现在容安面前,这株牡丹花一共开了四朵,每一朵都比人的脸还大。
花形丰满,层层叠叠,色泽犹如涂抹了金粉,金黄灿烂,香气则恍若麝香。
无论是形状,色泽,还是香气,无一不透着富丽、华贵。
“世上无双种,人间绝品黄。已能金作粉,更自麝供香。”老者笑着说道,“这就是牡丹花王——姚黄。”
容安确实被这株花王牡丹给惊艳了,美已经不足以形容她,因为这株牡丹给人一种天外来物的感觉。
“独著金衣奉老仙,果真名不虚传,今日真是大饱眼福。”容安看着老者笑道。
姚黄犹如金箔镂成,金衣曳地,金冠照云,尊称她为花王之王,真不为过。
这一天,容安和阿蛮都没有出院子。
光是细赏院子里的各色牡丹就已不觉时光飞逝。
到了傍晚,夕阳西斜,金色的夕阳照在牡丹花上,又别有一番风采。
容安坐在院中的秋千上,看着近在眼前的极品花色兀自出神。
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院门口,才让她思绪回笼。
是裴宴笙来了,今日他少见的穿了一件墨绿色镶绣竹叶暗纹绸缎锦袍,头戴玉冠。
如此穿戴,他身上的肃杀之气被掩盖了很多。
只见他进了院子,负手站在花丛前,娇艳的花朵将平素冷硬的他衬托的更柔和了,颇有几分文人雅客的风流倜傥。
容安看着这样的裴宴笙,多少有些稀奇和感叹。
相处这些日子,他倒是让她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不曾见过的一面。
“喜欢吗?”裴宴笙只大致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投向容安。
他对花不感兴趣,什么花在他眼中都没有区别,哪怕是最名贵的牡丹。
可他知道,女人喜欢这些,女人天生喜欢花,容安应该也不例外。
“这些花很美,我今日大饱眼福。”容安看着他说道。
虽然先前的老者丝毫没有提及裴宴笙,但是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有谁能请动万福园的家主亲自跑来白马寺讲解牡丹,有谁能命万福园提前催花这么多名贵的牡丹,甚至那株花王之王的姚黄也毫不吝啬的送来。
除了裴宴笙还有谁呢,他果真是事事都有安排,而事事都在他的推算之中。
“你喜欢就好。”他笑道,一边朝容安走来。
容安看着他走到自己的面前,他逆光而站,几乎挡住了她眼前的光,她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所以下一瞬,裴宴笙在她面前蹲下了。
他身高体长,蹲下身子也差不多能和容安平视。
容安不动声色的握紧了秋千的绳子,因为裴宴笙离她只有不到两尺远。
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恪守礼节,和她保持足够的距离。
可现在他无疑是离的有些近了,近到容安能看见他在阳光下丝丝分明的眉毛和眼睫,还有他黝黑瞳仁里映照着自己的倒影。
裴宴笙蹲在容安的面前,他机敏的察觉到了容安的紧张,尽管她故作镇定。
他忍住笑,不过微抿的唇角多少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他觉得有趣,也觉得安宁。
能这样陪着她在寺中的小院里看看花也是弥足珍贵的事情。
此刻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仿佛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就这样看着她,看着活生生能和他对上视线的她,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