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溜溜的葵、翠绿的薇,伴着已经有点过火了的豆腐一起在火锅里面咕嘟咕嘟的翻滚,因为刚才看见后娘动用自家兵符就一直沉默寡言,食欲不振的阿石见状,也赶紧放下筷子正襟危坐。
只什么也不知道的顾小娘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看后娘吃“学习的苦”,暗暗憋笑。
全德本来晚上也不吃这么杂,这么多,见状乐得他阿耶给学习态度不端正的师妹一点点教训,一伸手,知他脾性的书童将早就备好的温水呈上,让自家郎君捧着看热闹。
还是顾毗见一头雾水的嫂嫂窘迫,帮她说了一句:“录公所教,言简意赅。便是如阿石小娘等稚子也是一听就明。可叹录公与毗都身不由己,不然毗定然天天厚着面皮蹭嫂嫂的课业。”
明着是替萦芯遮掩,说全塘把知识点说得这么低端都是为了迁就在场的阿石兄妹,实际是点全塘:
你天天在宫里,一共也没教嫂嫂几天,为师不教还要怪徒弟不明吗?
看了顾毗一眼,全塘并没放过小徒弟:“……,徒儿可明白二字区别在哪?”
“除了同表时间长远,恒字比常字,更多的强调不变。”萦芯把恒字代入刚才随口背诵的《道德经》第一句,忽然明白了前半句的意思:“所以,这句话是说,道可以说出来的部分,不是那个真正亘古不变的道……”
说了一半,后面那句她又卡住了。
欣慰于她的悟性,全塘继续给她讲述:“如面前的五熟釜,徒儿说叫火锅,若不做此用,也只是个小鼎,装满香灰,做个香炉也是它。可见万物之名,因人、地、时等不同,也变化万千。”
“所以,名可名,非恒名。意思是时下对道的描述、命名,与百年前或者千年后,可能都不一样。但是道就是道,不一样的名字描述的都是不变的道?”萦芯说着,见全塘点头,又不解的问道:“不是说道变幻无常么?”
“此道,乃是恒无生恒有之前。所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徒儿说的变幻无常,乃是道衍生的三千大道。二者虽同名,却是相生而成,正是名可名,非恒名啊。”
萦芯没听明白,不过这不妨碍她继续问:“我记得从哪看过,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那不就是一生二,二生四了?哪个对啊?”
闻言,全塘扫了全德一眼,全德微微点头,知道阿耶这是要他把《易经》课给师妹加上。
“这倒是说来话长,不过也不难。”全塘说着,身子一歪,是时伺候他数十年的近侍推过来一个小案,让他倚着。
“徒儿说的,出自《易经》。虽此处看起来与《道德经》迥异,实则正是二者互相印证。徒儿以为,那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是何意?”
萦芯想了想,拿起装着块豆腐的盘子,“这豆腐就是一,就是太极。”说着用筷子将豆腐拦腰夹断,“这就是二,也就是两仪。”然后她又将两块豆腐一起夹断,“这就是两仪生四象。对么?”
“徒儿啊,豆腐不管夹多碎,总归是豆腐。只是数量变了,本质没变。”知道小徒弟肯定不会背《道德经》全文,老头儿摇头晃脑的念了一段儿:“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强字之曰道。意思是:在天地出现之前,就有一‘物’存在。但是,它处于虚空无形的状态,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勉强给它一个名字叫做‘道’。而这‘道’出现后,变成了一切伊始的‘一’,而这‘一’出现的同时,便生出了‘恒无’和‘恒有’的状态。”
见小徒弟两眼发懵,全塘便说的再浅显一点:“譬如这五熟釜,在它成为五熟釜之前,它是铜矿,成为铜矿之前呢?它可能什么都不是,也有可能是任何物质。从什么都不是或者什么都是,变成了铜矿,它就好像成为了道,成为了一,成为了太极。而它既然成为了铜矿,就确定是铜矿,再不是木,不是水……由此,铜矿的有无有了区别,既恒有和恒无,也就是阴与阳。此谓一生二,太极生两仪。”
阿石傻傻的问:“那它怎么生三,或者四?”
“这二还没说完,先等等。”
并不生气他的打断,全塘笑呵呵继续解释:“说这铜矿有无两种状态,既然有铜矿,那么没有铜矿的情况就必然会存在。
一如美丑,既然定了分别,那么如果说这块铜矿美,势必是因为有另一块与它相比是丑的。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相生,就是如此。
而阴阳组合,便有了四种区别:阳阳、阳阴、阴阳、阴阴。这就是四象:太阳、少阴、少阳、太阴的由来。
若是铜矿来比喻,就是挖矿人挖到它,它存在;挖矿人正在挖,挖出来就存在,没挖出来就不存在;以及挖矿人挖错了地方,它不存在四个状态。而中间两个状态于挖矿人来看,都是相同的不确定的状态,所以也可以说是三。”
“哦——”可算听明白了萦芯大点其头,“而三生万物,就是这铜矿被做成的东西,可以是农具,也可以是鼎、武器。所以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象……”
全塘却摇头,“有偏颇。再想。”
“呃……”以为自己总算能把这场教学告一段落的萦芯闻言,头疼的盯着面前的火锅。
她想不出来全塘要的答案,她只知道自己一两个月内怕是不想再看见火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