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芯大概检查过顾小娘的全身,除了嘴角和手指,大腿内侧也有三处有淤血的掐痕。
脱木虽然因着男女大防没有亲看,但是问过萦芯,顾小娘腿上的淤血青紫边缘不见泛黄后,就笃定的道:“就是这一日伤的。”
萦芯隔着三进的院墙,看向顾禺,心想:女儿也是亲生的,你走之前甚至能想到全我的名节,如何没有分一些心思在你的小娘身上呢……
唉……
是时,阿蜜和阿饧都回来。阿蜜把萦芯离开丧棚后,顾毗与丁氏的种种说了:“后来二郎君带着她去了二进偏院,阿蜜就不知如何了。倒是看到顾府的二伯祖母跟着去了。”
萦芯点点头,微微笑道:“阿蜜,你做的很好。”
她的五个贴身侍女,出身都有各自的苦,性情也由这些苦楚压抑了许多年。
阿月是曾氏的家生奴,从出生到萦芯当家做主之前,就没有享受过一日人该有的尊严与自由。虽然资质平平却最有耐心,当年虽然萦芯有个老魂,非常好带,可是阿月伺候阿娘的同时,也能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教她简单的常识。所以萦芯把她放到杏核村去替自己发展四个学院。虽然一开始是赶鸭子上架,可是,萦芯知道,过不了几年,阿月就能明白自己想解开她的心契、放她灵魂自由的愿望!
阿糖受出身和际遇影响最深,早晚会离开李家。萦芯也感念她这么多年的知心,欣赏她的自尊自爱和自强,愿意给她足够的支撑。有时,萦芯甚至希望阿糖此生,能真的找到一个可以长久肆意走下去的未来!
阿甜的阿娘可以说是被她阿姆打死的,为了给阿耶续娶又卖了她。因此,她总是存在感最低又最贴心的。受见识和能力所限,阿甜无法主动去完善萦芯照顾不到的细处,不过她一直都有足够的自知之明,从不与阿糖争长短,目前的愿望是永远留在萦芯身边。
阿饧的胆小和社恐有一点病态,萦芯没有仔细询问过。但是她手脚勤快,更愿意做一些体力上的活计,每日按部就班的伺候萦芯,心计全无。
倒是有一点胡人的血统的阿蜜,得了几次萦芯和阿糖的言传身教后,渐渐的展现出了一些对外的心计和能力,并且,她本人也有出头的野心。萦芯喜欢她的这份野心,愿意培养她成为自己的臂膀,也希望将来有机会让她能如阿月、阿糖那样,走出自己的未来!
得了萦芯的称赞,阿蜜抿嘴一笑,门口的阳光落在少女娇俏的脸上,肤色细白。
萦芯把阿甜留下照顾顾小娘,带着阿蜜和阿饧赶去丧棚,正遇到别院侍女来报,丞相临丧。
顾毗在二进,比嫂嫂得到的消息早,低声劝了阿娘先回去,便匆匆回丧棚了。
丁氏哭得一时,六神无主,趁着他们接待丞相一行人的时候,赶紧拿帕子遮着脸,上了牛车往回走。
一路上,她哭一时恨一时,怕一时又气一时,到半路突然想起来问:“阿桂,若是他们看见我不在丧棚下跪灵可怎么办?”
车里静静,无人回答。
丁氏这才发现,她羞愤交加下,走时忘了把她的智囊带回来!
可看着路上越来越多的世家的车驾往顾氏别院去临丧,她也不敢为了个奴回去丢人现眼,便只得跟另外一个陪嫁说:“你在这等来吊祭的外人都走了,再去别院接阿桂回来。”
也不管这倒霉的陪嫁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如何过这半日,更不管两个一辈子在内宅婆子怎么大老远的徒步回广固!
她只想赶紧回娘家告状!
丞相的到来,意味着广固上层的世家都要陆续到了。萦芯由二伯祖母提点着,简单认识了许多显贵。
好在来的都是男人,基本没有女客。
顾毗毕竟是丁氏的亲儿子,若真的有人问起丁氏如何不在,他都拿“阿娘哀恸过度,病得起不了身了”遮过去。
便是顾氏其他男女族人待客时,也是如此对外宣称。虽然是顾荣要与丁氏“生死别居”,但是实际上顾丁两家同样丢人!
至于听到解释的人信不信,如何想,回去如何传,就不得而知了。
萦芯是初嫁的女眷,又是未亡人,来客都不好跟她多搭话,男客甚至不好直视她。
她也不好过多观察,且因为来人过多,她忙于还礼,一堆官员谁也没记住!
及至午间,有正经官身和基本没什么来往的客人留下丧礼,都走了。只有一些与顾氏还能算上有过交往的世家闲人留下,吃了顾氏的白席。
除了顾氏自己人,萦芯一个真心吊孝的人也没看见!
可叹顾荣父子丧礼头一日,门里门外熙熙攘攘,与萦芯阿娘当时的冷清大有不同,却是另一种凄凉。
萦芯并未让九郎参与烹饪白席的菜肴,举丧头一日,服斩衰的丧主家基本不吃东西,白席若是太过讲究,反而会被来客认为不孝。
作为未亡人,萦芯倒是不用去白席上去待客,她和阿石得一直在丧棚里跪着。
好在过了正午,所有客人就都走了,阿石跪在萦芯对面次席,因为饿,也因为浑身都疼,啜泣起来。
作为顾氏长孙,这样的两重重孝,谁也不敢让他在头一日吃喝,阿石《孝经》学的再差,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顾毗轻轻的拍了拍侄子弱小的肩背,劝道:“阿石别哭,你阿翁阿耶都在看着呢。”
阿石拿袖子擦了擦眼,尽力给阿翁和阿耶跪好。
午后,阿蜜得了消息,趁着给小娘子送热水喝的时候,低声道:“才脱木大夫又给小娘子看了看,已经退了热,当是没有大碍。”
萦芯先把这盏热水端给二伯祖母,低声跟她也说了顾小娘的事儿,二伯祖母恨恨的道:“才将就该打她一顿狠的!”
摇摇头,萦芯低声道:“二伯祖母的慈心,萦芯都懂。还是看叔叔的面儿吧……
他这一下子没了父兄,还得扛着他阿娘,多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