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看萦芯跪的位置,丁氏就猜到她是谁了。她从自身当年如何“一步登天”做对比,也得佩服这个小地方出来的女娘六礼不全,就好意思在一众顾氏长辈女眷面前,拿了个首位!
不过,她实未想到,这个乡下土出身的女郎竟然胆敢无视她!
丁氏真是看见稀奇了,指着萦芯道:“你是哪里蹦出来的,怎敢如此放肆!
二庶伯母,这是哪来的小辈?”
她问了两遍萦芯的身份,其实就是想让她自己承认自己是晚辈,便是她自己不搭话,被喊的顾氏女眷也当回她的问话,然后好拿君姑的地位压制她。
结果,不止萦芯和她二堂婶不搭理她,萦芯还抱着顾小娘一脸亲娘的担忧,与被丁氏点名的女眷道:“扰了先君舅的清静就是我不孝,小娘也病的不行,我带她去看看。
劳烦二伯祖母,帮我照看阿石。”
“去吧。”二伯祖母一听就比带庶字的伯母好听一百倍!怪不得她妯娌才认识一天,就愿意主动帮着这个新任的宗妇呢!
就这一个字的区别就把丁氏比下去了!
丧棚下,不算外面看着的奴仆,还有最起码十六七个顾氏族人在场。丁氏当众被无视两次,几乎要气炸!
而且,听听这“儿媳妇”说的是什么话!
前一句说她在此扰了亡夫和亡子的清静,后一句说她为祖不慈!
她连六礼都没办成,拿什么贤妻良母的做派!
丁氏气结,却又进退两难,继续在此申饬她于礼不合,但是让她退一步先给顾荣、顾禺上香又咽不下这口气!
她陪嫁毕竟是个奴,进不来丧棚,急的不行,不管如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让她的三娘子先给亡夫上香哭丧啊!
她们还不知道顾荣父子临终前已经上遗表,把爵位传给顾毗了。
所以,此时万不能让丁氏真的在丧棚下闹起来,不然最后伤的都是顾毗的名声——那不就成了她们亲手把爵位往阿石身上塞么!
于是她灵机一动,立刻转身膝行两步,朝着被一郎打倒在地嘤嘤哭泣的侍女也是两巴掌,指桑骂槐的道:“贱婢!主家打你都是你活该!竟然敢耽误主母给侯爷上香!”
侍女挨了她的打,反而不敢哭了,立刻伏在地上道:“奴错了!奴不敢!”
左眉一抬,萦芯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个自作主张的婆子,就是丁氏的智商担当,于是,她冷冷的道:“不过是个奴婢,如何敢在侯爷灵前喧哗。把两个都拉下去,关上几日好好立立规矩!”
说完,直接抱着顾小娘往后走了。
丧棚外,立刻有四个别院的仆人上前,去拉这两个丁氏带来的侍女。
阿蜜抓着要起身跟着小娘子一起走的阿饧跪回原处。
她特意没跟着小娘子走就是为了替小娘子看着后面如何发展,见那年纪大的婆子眼珠乱转,还在想法子,立刻掏出自己和阿饧怀里的帕子全塞到她嘴里!
吓得胆小的阿饧瞪大了两眼。
这一回合,萦芯稳稳的拉住了丁氏的仇恨在身上,还打掉了她的辅助!
丁氏恨的牙痒痒!可也明白了她陪嫁的意思,只得生咽了这口气,只待办完丧事儿回去好好磋磨这个贱妇!
阿石饿的脑袋发昏,根本不知道阿姆和阿娘为什么争吵,见事情告一段落,便继续蔫头蔫脑的烧纸。
只心里想着,阿姆怎么还不如他懂事呢……
萦芯强抱着个五岁的女孩往后院儿走,在一进的门里,看见了踟蹰不前的顾毗。
他果然早就回来了,只是听到亲娘和嫂嫂的争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顾荣生前已经告诉他要如何处置丁氏,可丁氏毕竟是他亲娘。
“嫂嫂……毗……”顾毗这一两日真是心力憔悴,给萦芯深深行了个礼,替父兄谢她在丧棚下的“退让”。
萦芯一叹,把顾小娘往上抱了抱,“君舅最后的话,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怜你在其间左右为难。
我怎样都好,你多孝顺她吧……
她总是你阿娘,也是我长辈,我都能忍的。
只是,君舅和夫君才……”
说着,萦芯哽咽了下,拿怀里的顾小娘的衣裳擦了下眼,才勉强继续道:“别让他们看着,难心。”
顾毗看着侄女肩上迅速晕湿的两处,心下一疼,再转头看向阿娘在阿耶棺椁前,干打雷不下雨的惺惺作态,态度立刻就硬了。
见茶言茶语果然奏效,萦芯又补了一句,“叔叔去吧,小娘烧得好热,也不知病了几天了,我先带她去看大夫!”
转身继续往二进去了。
顾毗带着嫂嫂点出来的火气,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跪下,冷眼看着阿娘拙劣的表演。
丁氏把琢磨了小半月的词儿都哭诉完,一个来劝的都没有,她也只得收了声,要去萦芯空出来的位置去跪灵。
不想,她二庶伯母烦她这出烦的不行,趁着她没完没了的“夫君啊……夫君……”,把萦芯留下的垫子撤了!
丁氏愣了,看着二庶伯母那冷漠的眼神,下意识的环视一圈儿,这才发现除了她带来的人,顾氏上下都是一样的眼神看她,包括不知何时回来的她的儿子。
“二庶伯母,你这是何意?”本能的逃避开儿子的目光,她转回头问。
二庶伯母这辈子最烦她这样叫自己,一字不搭,只看向新任的族长。
顾毗起身,低声道:“阿娘可是累了,毗带阿娘去歇息一会儿吧。”
丁氏一听,知道儿子是有话要与她单独说,便跟着他往二进走。
走到二进岔路,正见脱木从三进走出来,顾毗赶紧上前问到:“小娘如何了?”
“小娘子日前外感风邪,略有延误倒也不重,只是不知为何又引动肝风,出现高热神昏,已是急惊风!”扫了跟着顾毗的丁氏一眼,脱木道:“先吃两天药看看吧。”
说完,他就匆匆往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