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要不是顾毗和阿石没穿“斩衰”,萦芯都以为老侯爷去了!他们回来晚了!
顾毗紧走两步,来到阿兄的车外,近三年未见的兄弟二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对视良久。
“阿兄……”顾毗一个劲儿的深呼吸,多一字也说不出来。
顾禺倒是能,他说:“二郎,你背我吧。”
阿石鼻涕眼泪一把抹了,抽抽道:“阿耶……耶,过两年!我背你!”
话音一落,顾毗原本干红的两眼迅速落下两滴泪。怕自己崩溃,他赶紧上车,背身蹲下。
阿石奋力在阿耶身后,支撑他坐起,顾毗把阿兄依旧虬然健硕的两臂扛到胸前,腰腹微微施力,背着他下了车。
后面车刚停稳的脱木见状,几乎立刻想去阻止,却被同车的董暾轻轻一拦。
下车后,阿石在最后保证阿耶重心向前靠在二叔的身上,顾毗托起阿兄的两腿,三人一起往里走。
一直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一个顾氏族伯下了马,邀请李清父女:“亲家主,顾氏怠慢,请下车。还请在此小住几日吧。”
萦芯扶着阿耶下车,以为他不知道自家在广固城里有宅子,道:“此时不便过于叨扰,待见过侯爷,我们便回城里了。”
族伯一叹,点头请父女二人往里走。
萦芯父女、董暾都被迎至正厅,这位顾氏族伯便一一的向亲家父女介绍顾氏族人。
顾毗一路背着顾禺,往阿耶的院子里去。
顾荣靠着隐囊,看着二儿子背着长子,一步一步走到榻前,躬身跪下。
随着弟弟向前弯下腰,背上的哥哥也能给父亲行了一个大礼:“阿耶!禺归家了!禺不孝!累得阿耶苦等许久……”
顾毗以为阿耶会伤心,可他却温声道:“回来就好!来……躺阿耶边儿上。”
说着,顾荣轻轻的拍了拍卧榻。
阿石以为阿耶会像他刚看见阿耶那样哭鼻子,可他却只朗笑道:“阿耶!这可是头一回!”
顾毗嘴唇抖着,把阿兄安置到阿耶里侧,强说:“我少时倒是跟阿耶同寝过。”
阿石心下不安,可二叔却跟他说:“阿石,你大了,去帮二叔招待姻叔和嫂嫂吧。”
“嗯!”他随便用袖子擦擦早就花混儿了的小脸儿,出去顶门立户了!
顾荣一叹,“还是得经事儿……这一下子就长大了……”
说着,他低头仔细的看着长子,“李氏待你很好。”
“阿耶没享到的媳妇福!儿子享到了!”顾禺也不怕顾毗多心,直言道:“二郎,以后就是你的嫂嫂福了!”
“等过了……”顾毗咬牙切齿的忍过悲意,“也让嫂嫂给我找个一样的媳妇!享福!”
顾禺笑道:“阿耶这几年怎没教你做个汉子,还是如儿时那样爱哭!”
“哼哼,像他阿娘。”顾荣也笑斥到。“留着你那些马尿到耶耶棺前去流!”
“……是!”顾毗不停用冷硬的护臂去抹两眼,可泪水很快流过不透水的护臂湿透了衣襟。
顾荣毕竟心疼幼子,以后要面对顾氏巨变,直接改了话题,低头跟长子说:“世子之位,阿耶给二郎了,你不要怪阿耶。”
“我不在了,自然是二郎顶上,阿石资质不足,也就给李氏傍身吧……”顾禺早就决定不让儿子袭爵,自无不可。
“你害了人家,还不让人家改嫁?”顾荣皱眉道。
“她……”哪怕临了,顾禺依旧不好意思跟阿耶和弟弟说自己当初是怎么“诓”来这样十全十美的媳妇的,只道:“都随她。只是她志向高远,再嫁怕是也不会往低了看……”
东吴境内,李萦芯再往上的选择,就是实权宗室与陛下诸子了。
顾荣这几日,一直在听李家德音和长生说,李氏在费县和广固如何行事,心下一叹,“也罢……”
顾禺便继续把他的遗折内容,大致与两人说了。
顾荣知道他是怕自己不同意,这才在回家之前把遗折上了,气到:“行!你既然都定了,我也不管了。
二郎!把我的遗折也快马送去吧。
别叫陛下好等!”
“是!”
顾毗神情已经平静下来,却依旧听不出阿耶最后一句的话里,带了对陛下的怨气。
他起身从案上拿起一个漆盒,快步去了。
“他性子像我,脑子像他阿娘。有李氏帮着,守业也不难……”顾荣看着二儿子挺拔的背影,喃喃道。
“阿耶,我对不起她,六礼就不走了……”
这样,若是她再嫁,就有一份足够让新夫君尊重的清白在身上……
“你跟她说了么?”知子莫若父,顾荣即是问婚事,又是问今日之事。
顾禺敛眸一叹:“她……她一直希望我……我……我给她留了信。”
顾荣却道:“你这样,不怕伤了人家的心?”
顾禺无限遗憾又无限欣慰的道:“她的心,不在这上。”
顾荣也不问,反正到了地下,有的是时间谈这些儿女情长。他便把自己对顾氏,以及一些多代追随顾氏的小世家如何安置说了。
他毕竟病重多年,也怕有些地方考虑的不周全,想临了跟长子唠唠。
顾禺点点头,阿耶与他基本都想到一处去了,只一样不同。
“他们……我已求陛下脱了军户。若陛下允准,就让李氏安置他们吧……”顾禺毕竟知道常仓的事儿,他没跟陛下提一字,也没跟阿耶说。
他想,如果只是巧合,也就罢了,如果真是别国蠢蠢欲动,也别叫自家的心血浪费在陛下手里!
不如让他们替他护着顾氏和妻儿!
顾荣只以为长子对皇室已经心灰意冷,不想许多与自己同长的战友被当成消耗品,哀哀一叹,“罢了……”
顾氏他都要让弃武从文了,那些亲兵也带着他们重新找安身立命的道路吧……
总不能亏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