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毗走入这片雨云的范围时,东吴全境的雨都停了。铅云分崩离析后,化为一片片无辜的雪白,迅速的朝着风来的方向飞走了。
一路戴月披星,于五月十七,萦芯再一次走入了广固的城门。
这一次,有顾毗在,他们有了可以走第二排车道的特权,几乎没有等待,就直接进了城门。
送嫂嫂去李氏在广固的宅邸路上,顾毗遇到了一家熟人。听着对方话里对阿兄十九日大婚的惊讶,他心里就打了个突。
他阿娘不会还没有给亲友发请帖吧?
顾毗赶紧找补,言说是自己阿耶病重,阿娘照顾阿耶无暇分身,才晚送请帖。
以期能遮过去。
偶遇的郎君牵唇一笑,好像接受了这个解释,便告辞,往去处去了。
自进了南城,一郎就发现顾毗神思不属,思及刚才听到的对话,心下多了点揣摩。
顾毗把嫂嫂送到李氏刚置办的宅邸里,甚至没有多留,只说忧心其父病情,让嫂嫂好好休息,就走了。
德音笑呵呵的送他和一队亲兵出了大门,特意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他们拐上大道就加快了马速,笑脸立刻就掉了下去!
他几乎是小跑着去找小娘子,吓得跟他一起送客的司喜愣了一下才跟上。
“德音请见小娘子!”二门处,德音急急的跟看门的仆妇说。
仆妇是这宅子里的老人,也是头一次见他这样不稳重,赶紧去通报。
萦芯刚脱下外裳,闻言眉毛一抬,直接披了个薄披风就出去见他了。
“小娘子!如何是顾二郎君接小娘子进广固?”德音简单一礼后,直接问道。
萦芯简单的说了原因,他便呆坐了几息,然后迅速道:“今日已是十七,德音从未听闻有谁家收到了十九日顾家的请帖!”
广固再小也是都城,总不能像费县那样,有什么事,小半天就能传遍,各大小世家也能早早准备。
这里世家多如狗,派系林立,能立足于此的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请帖不到手,谁知道你是没发,还是不想跟他家继续交往了?
一张小小的请帖,可以包含很多态度。
而且,毕竟是五大将军之一的顾禺续娶,如何不提前十多天给宾客下帖?不打好提前量,参宴宾客如何备下符合宾主双方身份的重礼?
德音还怕小娘子没想明白关窍,补充道:“才我送顾二郎君出门,他神色便多有不愉。一队人上了大路便快马加鞭的走了……”
他是怕顾家对婚事有了别的想头,比如……退婚!
萦芯垂眸思索片刻,道:“叫一郎来。”
一郎刚要进澡盆,听了传话赶紧又穿上,去回话。
“这一路,你离顾二郎君最近,可见他有何异处?”萦芯问他。
“这一路一直在赶,一郎瞧着他倒也还好。”一郎仔细的回忆着,突然道:“今日进城时,顾二郎君偶遇熟人,谈了几句。之后顾二郎君的神色就有些焦急。”
德音急道:“把那对话学来!”
一郎便将听到的几句学了,德音气道:“小娘子!怕是婚事有变!顾氏这样的大族,宗子大婚,便是提前一月下请帖都不算早,如何至今未有音信传出?”
萦芯皱着眉还在思索,阿甜急了,插嘴问道:“可是那丁氏后母不让发请帖?”
德音道:“绝无可能!顾氏主母无论如何也不敢如此污顾氏颜面!而且顾宗子也不会允许,除非……”
“除非他至今未归,让顾丁氏以此为由不发请帖,想将婚期往后拖。”萦芯接了他的话。
下一个婚期在七月初八,顾老侯爷怕是真的撑不到了。届时,她与顾禺的婚期就得延后最少二十五月……
顾丁氏就有了腾挪的时间。
受雇于顾禺,萦芯与后君姑的争斗,早在她给顾禺出主意,让顾老侯爷搬去别院时,就已经开始了。
如今被她抓到要害,都是顾禺失期的错。
只是,恐怕至今顾丁氏也不知道,萦芯是有备而来吧。
“一郎,去打听打听顾禺到底回来了么?”萦芯一时没有掩饰住对顾禺的失望。
一郎知道小娘子是想让他去找毕九,就应声去了。
德音一听她直呼夫君姓名,怕小娘子还未嫁入顾家就与夫君生了罅隙,赶紧找补了一句:“军中事重,顾宗子怕是身不由己。”
可是,婚期不延后,其他家人也只会认为顾氏不看重小娘子。于小娘子婚后,与各家交际时,怕是有碍……
“无妨,不管他回不回来,婚期我是不会同意改的。你去打听打听顾老侯爷在哪,明天我去拜访。”萦芯坚定的道。
德音闻言,并未立刻去查,反而纠结了几息才劝道:“这样急于成婚,对小娘子声誉有大碍!婚书已下,三年后也无人能改……”
“德音,老侯爷去后,你觉得陛下夺情的可能性大么?”萦芯垂眸吹了吹茶盏,缓缓喝了一口。
德音张张嘴,不敢断言。
“我觉得不大。
顾氏手里的兵权,觊觎的人肯定很多。倘若天幸,陛下夺情,那我与顾禺的婚姻应该不会有变。
若顾氏失却兵权,我怕他和我都活不到三年后。”
萦芯话音一落,德音跪直身体,惊讶的问道:“为何?”
“与我议婚时,顾禺说过,顾丁氏一直想让他续弦丁氏女娘……
三年的时间太长了。
三年后,陛下与丁氏娘娘的孩子,快十岁了吧……”
她的话,其实中间隐藏了许多过程,可是德音懂了!
丁氏生了登天的心!
可是,丁氏并无足够的实权。
如果顾禺能续娶丁氏女娘,那么就意味着顾氏有很大的可能,愿意支持他们。
可是,顾禺宁愿在偏远县城娶了个皇室遗族,也要避开丁氏的拉拢。由此可见,顾老侯爷也是不愿与丁氏纠缠太深的。
可,丁氏还有第二个更好的选择:顾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