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婚后生活很好,儿子也有了,李藿也希望妹妹能过上这样幸福的日子。
只是劝不了两句,兄妹俩就不欢而散。
他一直疑心小娘看狗是假,躲开他的唠叨是真。
李藿想多了,就他这催婚的功力,不顶萦芯“前世”随便哪个亲戚的三分之一。
把他怼回去,萦芯都不用太多技巧。
萦芯近两次出城,其实还真不全是为了只看小黑,她还要去阳山村。
去年放寒假时,杏核村有二十个孩子算是扫盲毕业了。因为羊氏和桓楚的事情,硬生生耽误一年,导致萦芯没找到教更高级文科的教师。
她便只能先从其他技能培训师上下手。
这年代,工匠传承都靠血脉,血脉不够的才要师徒来凑。
萦芯买的各种工匠基本都有家有后代,只漆匠阿来和篾匠阿竹是没有的。
她之前去就是问问他俩有没有收徒的想法。
漆匠阿来被卖到萦芯家之前是有儿子的,因为他年纪大了,老主就把他卖了,只留下了年富力强的儿子。
在李家这么多年,除了想儿子,他处处顺心,哪怕一年就出一两套,主家也不骂他懒。
上次小娘子跟他一提,他想着远方此生难见的儿子,就答应了。
篾匠阿竹倒是年轻,他跟阿来的命运相反,是他阿耶的儿子多,主家用不到,就只留下了他阿耶和大兄,把剩下三个兄弟都分开卖了。
阿竹并不想收徒,他希望李家能给他娶个媳妇,将手艺传给血缘上的后代。
可是他不太敢拒绝小娘子,只是支支吾吾的说自己不会教人。
萦芯给他们都留了考虑的时间,上次出门就是去问最后的结果。
于是,杏实院的第一个老师,漆匠阿来就这么定下了。
因为毕业的孩子里还有几个女孩子,萦芯这次出门,想看看织户和绣娘有没有收徒的意愿。
可惜被休沐在家的李藿拦了一把。
李藿也只拖慢了萦芯出门的时间,她今日依旧打着看小黑的幌子去阳山村。
村里的其他工匠们,已经听了嘴不严实的阿竹说了小娘子想让他们收徒,所以这次萦芯去,最开始来李家的绣娘姐妹互相用眼色鼓励着,小心翼翼的与小娘子说:
“小妇愿收徒,只是……只是……待她们学成,能不能……让小妇姊妹冠家姓,作……作编户。”
萦芯一直保持着温和的微笑,直至她吞吞吐吐的说完,心里有点感慨。
绣娘姊姊提的这个要求,看做一条,实际上是三项:
首先是冠家姓,意思就是她俩以后想姓李。有姓和后面作编户的前提,都是放她俩作平民。而作李氏的编户,意味着她俩依旧还在李氏的庇佑下,享受零赋税、无劳役的待遇。
当然,她俩的肯定是要给李氏上缴足够的收益作“保护费”。
萦芯没想到,李家下面各式奴仆过千,竟然是她俩第一个提出要除奴籍,还给自己找好了后路。
两个绣娘紧张的看着小娘子越来越深的笑容,并不敢放松。
当年,她们俩一起被上一个家主看中纳入房里,一肚子妒火的主母也是这样笑着,把她们卖了出去……
被人贩子带着迁徙的路上,绣娘妹妹还掉了个未成形的孩子,全靠姊姊护着才能活下来。
如今在李家养了这么多年,她俩一直没有答应嫁给任何一个奴,就是不甘心让下一代继续吃这些苦。
萦芯自然不是面甜心黑的人,她很高兴她俩能开这个头,点点头道:“可以,但是你俩得教出两个跟你俩一样手艺的才行。”
姊妹俩闻言,两眼都亮了,赶紧给小娘子行大礼,谢谢她的抬举。
“教一个绣娘要多久?”萦芯问。
还是姊姊胆大,答道:“倘是有这根筋骨,三年便能小成。”
“那行,你们先带三年徒,三年后,我在费县给你们置办一个绣房。”
让千恩万谢的绣娘回去准备搬家,萦芯又找来织户、木匠和石匠。
木匠孩子多,已经有学成的了。他也滑头,说自己嘴笨,可以让学成的儿子去教学徒。
这样父子分开,李家暂时也不会因为木匠多了就把他们卖出去。
他还特意嘱咐儿子教徒弟“留一手”,将来主家就是拿养出的木匠卖钱,也不能卖了他家人。
织户和石匠很配合,不像篾匠那样“傻”,觉得主家是真跟你“商量”,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是,这一年杏核村“杏实职业技术学院”就有了五个科目的老师,加上万杵能教点儒学,萦芯的规划终于又实现一步。
她继续去玉玦山看小黑。
月余的时间,小黑已经逛遍整个山坳,萦芯到时,它正在追村里的几只鸭子玩儿。
萦芯在牛车上看着,小黑追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看了看牛车。
没有过多的停顿,它又继续回头去追鸭子了。
萦芯想,既然小黑喜欢,就留它在这里吧……
牛车也没下,萦芯看着它跑远,就跟一郎说:“回吧。”
费县的春耕刚开始,李清就回来了。
爷孙俩头次相见,特别投缘。
小小郎在阿翁的怀里,笑模样就没停过。
李家,有后了……
李清感动坏了,差点当着儿媳妇的面儿流下泪来。
这次李清回来,特意把二郎带回来了。
他已经想好了,这次要么让女儿在带回的一堆帖子里选个,要么就直接让二郎入赘!
坚决不能让她拖到十九,去当什么比丘尼!
他倒是没立刻发作,而是跟孙子亲香了四五天,才趁着休沐,让儿子带着儿媳妇孩子回娘家,把萦芯叫单独到屋里谈。
萦芯早就知道阿耶不会轻易死心,这次回来肯定还有争吵。
是以看见阿耶给她拿了七八本家贴也不意外,仔细看过,做足了孝顺样子,最后以:这个家世没落了,那个军中有职位老不在家,怎么这本上没写外貌的赞词,可见容貌不佳……
等等理由,全都拒了。
李清深吸一口气,道:“那就二郎吧,这次回来给他抬平,让他恢复旧姓。”
“阿耶,你看不出来,二郎有高志么?”
萦芯把一堆家贴都收拾整齐,然后推回给阿耶,“他不是池中物,不会同意入赘的。”
李清眉目一立,“李家救他、养他,还让他去军中历练,他怎么敢拒!”
“不敢是不敢,不想是不想。这是两个概念。”
“你不要胡搅蛮!”
萦芯上前,顺着阿耶的气,低低的道:“阿耶,你为什么要我一定成婚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还用问为什么!”李清不上她的歪当,但凡他说一个理由,后面小娘肯定一堆歪理等着反驳。
见阿耶不上当,萦芯两手一摊,“应该的事情太多啦,可是也不是所有应该的事情都得作啊。”
“你不必与我说这些,李家几百年没有不嫁女!”
“李家几百年没出过,后来出的多啦。咱们祖上就出了一个太祖皇帝啊……”
“住口!祖宗怎能是你能臧否的!”李清没好气的斥道。
“那就说以后吧。阿耶,你让我成婚不就是为了我以后有靠么?怎么,难道我只靠父兄,你们嫌弃我?”
“小娘……阿耶早晚要去找你阿娘的……”李清如今越发觉得自己老了,跟女儿唠这么久,大气都生不起来了……
“阿耶之后我靠阿兄,阿兄之后我靠侄子,再之后我都没了,也不用靠了啊……”
“小娘,人死后都要靠后嗣祭奠……”李清觉得额角抽动。
“我这么多家业,回头都给侄儿们分了,看在这些钱的份儿上,他们还不能给阿兄烧的时候顺便给我烧烧?”
李清瞪着“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女儿,咬牙问:“说这些,你就是不想嫁?我倒要问问你,嫁人如何不好!”
萦芯垂下眼,盯着自己暗纹繁复的袖口,轻轻问:“阿耶知道西邻隔壁的卢家么?”
李清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沉默的等着。
“自咱家搬来,他家是第一个给咱家下宴请帖子的。那时,是他家十五娘的及笄礼。
我头一次参加及笄礼,都不知道得送什么,还是问了滕师才知道。我送了她一个当时咱家漆匠做的最好的漆梳。
后来我听她十八妹说,及笄礼当天用的就是。
我都没注意……”
萦芯说时,脑袋不自觉的左右歪,想起当时为了跟新出炉的卢皎皎学投壶,大拍她的马屁,微微一笑。
“后来,她孤身远嫁。至今快十年了……
前一阵儿,咱家办百日宴,她家竟然没来。我一问才知,十五娘生二胎后,急病没了……”
李清眉头微微一皱。
“我不知道卢皎皎在他乡的十年过得如何,但是我知道嫁到上莲道的小女娘们是如何蹉跎一生的。
哪怕是羊九娘那样的,在家时估计也很受宠,不然哪来这些嚣张脾气?可是,彼时羊氏赎走三个郎君,压根儿没见她一面,留她下来……至今没了快一年了。
娇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在孔家也算死的不明不白,死前不带她走,死后屁都没放一个!
居然来人要回了她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