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晋与三国都接壤。
东吴这边李家地位低,还未听到什么风声。
可是,能导致桓楚和蜀汉的大世家子弟都不出门了,是什么缘由呢?
萦芯一算,幽幽道:“桓楚吞并小赵也十年了……小赵就大赵三分之一大,怎么也消化了……司马氏和曹氏两家的仇怨,可比咱家跟桓楚、曹氏的大……”
曹睿杀了司马氏千余口,那可都是司马家千百年积攒下来的精华,人家原本是能建立那什么朝的!
司马氏遗族反叛曹魏时,可不管跟曹操是不是一个祖宗,逮到姓曹的就杀,南晋至今都没听说有姓曹的敢去呢……
李藿一听,后脖颈子汗毛都竖起来了。当年祖祠廊下阿耶那句“夷三族”的恐惧和仇恨交织,一时不知该作何答。
他沉了沉喉结,然后才道:“你是说,桓楚会趁着南晋新旧交替……”
萦芯管家,还知道一些似是而非的情况,“眼看夏收,粮食却涨了两成……你若不说南晋的事儿,我还想不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难道是陛下在暗暗收购粮食?”
县都没出过的兄妹俩唠了半夜天下大势,只盼桓楚都是冲着南晋去的。
他两国最好两败俱伤,吴国作壁上观,最好别火中取栗……
然后,转天,司鹿来问:“小娘子,丁葵来了。说是收了不少农奴,问咱家要不要。”
“嗯?怎么突然……”
萦芯先是一愣,又想起前事,问道:“哪里又有灾了?”
司鹿自是问过,道:“还是冀、并二州有了旱灾。不过这次并州那边没把他们赶出来,只是一些散碎灾民卖身为奴……”
自上一次闹了一次并州奴后,费县再收的普通奴仆基本都被面坊、酱坊买走了,致使萦芯家南地这两年只陆续开了三个村。
让阿糖把最近不怎么翻的南地地图找出来,萦芯指着几处,“这六个地方麦芽去看过,可以建村,你去跟丁葵他们说吧,要求还是以前那些。
让他老大跟几个卖当用货品的小商铺打个招呼,咱家市价全包。”
司鹿拿了地图走了。
他跟另外两个管事有上次的经验,已经不用小娘子亲自出手管这些事儿。
阿糖面露忧愁,道:“这天下怎么总不太平呢……”南晋是不是也有什么灾情,所以那几个文士都不来了呢。
“那谁不是说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萦芯一撇嘴,天什么时候也靠不住啊……
“那是老子的《道德经》里的话,当年小娘子不还抄过么。”阿糖无奈的道。
“可别提了,全是错别字!”当初她跟阿糖识字不多,都是照猫画虎。
一开始真以为药皇能救阿娘,抄的多认真呢!
后来……她精神恍惚,后半部分一句话能出四五个错。李藿看书多,还翻到过一回,没心没肺的指着后半段的错字笑了萦芯小半月!
“唉……”阿糖也想起那时,小娘子总哭,只有抄书时还能好点。
“你不要急,今年不行还有明年,之前不也雇行商去打听了么,早晚会有准信儿的。”萦芯安抚她道。
“嗯……”阿糖看着懒懒躺在大黑身上的小娘子,突然道:“小娘子,扎耳洞吧。”
“不扎!”
“不疼的。”
“不可能!
只是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好好的耳朵扎个洞,疼不说,冬天带耳环多冷啊。”
萦芯的振振有词给阿糖逗笑了。
其实她是“前世”听说扎了两个耳洞下辈子还得作女人,当时她没信,跟着同学去扎了两个,后来不化妆不带饰品,都长死了。
一朝穿越还是女孩儿,她虽然没吃过生育的苦,但是生理期的苦是吃够了的,因此,萦芯决定:
此生坚决不嫁、不扎耳洞!
李家人谁也不知道小娘子哪来这么多“歪理”,还犟不过她,只阿糖偶尔还说说,李藿全都放弃了。
晒书节在文士圈儿里,安静却火热的过了。
余甘茶馆又多了两架子书,大部分都是各家自己收藏的孤本,价值非常惊人。
因此“书河”美名远播,经常有文士到此一游。
费县一些空置的小二进只要收拾的足够干净,就能短租给他们。
紧接着就是来取调珍酱的行商离开费县,徐州去年七成半的豆子都消耗在酱坊了。
只是面坊出了点状况。
范生来到李家送分红,头一次让李家下人去屋外远远看着,小声与萦芯说:“上面跟南亭侯和孔家说了,从今往后,粮食不能出吴国。”
挂面当然也是粮食,虽然不出口,在吴国也都卖出去了,但是这个要求后面隐含的信息量太大了!
南晋新旧交替之际,三国都在蠢蠢欲动……积攒了多年的东吴到底是目标还是猎物?
被裹挟在里面挣动不得的萦芯喘不过气来。
她两世都看过国破家亡的人是什么样!
她不想成为其中一员!
自家出身未被揭穿的时候,桓楚来了她还能纳头便拜,如今……
桓楚会不会对李氏,斩草除根呢……
“去年的酱已经卖了,今年的产量减到三分之一吧,咱们也屯点粮食……”萦芯看着范生低声道。
范生来此,就是为了预先告知股东明年收益会降低,见李小娘子还是闻一知十,便点头道:“李小娘子也别收那么多奴了,有个万一……闹起来就不好了。”
萦芯沉吟着没说话。
对她、对吴国陛下来说,冀、并两州的旱灾,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这个旱灾有耽误吴国分南晋一杯羹的可能,也给萦芯“两辈子”积攒下来的人性做了一次考验。
她不是神仙,也没多少历史知识支撑,无法判断后事。
她也不是只一人,她是李氏宗女,是李家钱财的掌舵人,手下已经管了一千四五百人……
如果战争爆发,她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能保住自家几个就不错了。
最重要的是,阿耶还在兖州屯田……
萦芯从来不信两国能有什么“姻亲”之谊!桓楚明着约东吴一起打南晋,但是实际上是趁着东吴兵力南去,趁虚而入的操作并不难!
或者,我大东吴也是这个想法呢……
当年桓楚打小赵可一杯羹都没分给牵制小赵的东吴,也没见桓楚这“姻亲”之谊有多深厚啊!
萦芯都怀疑当年小赵逃婚的女公子,是被桓楚人骗走的!
战争借口,有时候都是胜利者写史书时现编的。
萦芯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继续收人。
她倒是对费县人民有点慈心,没继续在费县扫货。特意雇吴大娘子的行商丈夫在费县周围县里,买粮食和安置他们的各式用品。
结果夏收过后,原本说是不准出国的粮食,在各地的政策变成了不准出县。
好在萦芯夏收的粮食全没卖,她家也不用缴税,一半儿换成粗粮,除了养新安置的几个村,还攒下许多。
连平民都有了南晋皇帝要完的传言,可见市子里现在有多乱套了。
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别人家死皇帝跟我们吴国有啥关系,但是也跟着屯粮。
致使本应该在夏收后降价的粮食,涨了两倍还多。
城西一些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一看买不起了,也都放弃在县里继续挣扎,去佃李家的地。
反正他家头一年是包教种地包借粮的,冬日之前,城外怎么也比城里吃的多。
万一有变,他们也有一片地可以自给自足。
廉价劳动力减少到一定程度,工价就会上涨,足够过活的人就不会离开。
两月间,费县最底层的波动在官员们察觉之前,自己消弭了。
很快就是秋收。
有了基本都是自家消耗的秋粮,大家心里就不那么慌了。
萦芯也长吁一口气,压力少了很多。
真正的压力一直都在各国边境。
别的地方如何,李清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年从春日起,将军要求麾下士兵加紧训练,后勤必须保证他们一天两顿干的吃饱!
为此,今年夏秋两俸,军中官员发的都是钱,没有一颗粮食。
屯田的收入全都换成各种粗粮,只要能吃,越多越好!
钱,只是钱。
如果不能换成吃食,一无是处。
官员家里都是有地的,小吏大多也是如此。真正需要粮俸养家的,自有上官趁此收买人心。
只是大营用稻米和军费换空了周围几县的粗粮,脱离农业生产的贫困人家举着两倍的钱都买不到口粮。
费县太小,这样的人能去李氏作佃户,费县以外广阔的东吴大地上,慈心不多全靠官府弹压,以至于没旱的地方也出现了饿殍……
所有有“大局观”、有“远见”、有“爱国忠心”的人,闲下来都会往西面的桓楚眺望。
真正要换皇帝的南晋没人理会,他们脚下饥饿哀嚎的人更得不到一次垂眸。
这位在位近三十年的南晋帝,为了一生心血的安定,贬谪后族,将除了太子以外所有的儿子全撵到边境城市,女儿全嫁给王都的权臣。
既让他们远离新旧更迭的中心,又让他们看着有军权的大臣,不能轻易造反。
从他病笃,每日全靠虎狼之药吊着命,从初春硬挺着不死,直至心腹大患桓楚北方的都城开始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