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看着小娘凝重的脸色,问:“你问这些作甚?”
萦芯没回答,只说:“没什么。唉……”
看着小娘带着一脸很有什么的愁苦面容,走出大书房,大郎疑惑的看向滕师。
滕继摇摇头,他跟两个孩子都不是太熟悉呢,哪里知道古怪的李小娘子在想什么。
是的,滕继就是觉得李小娘子古怪。
头一天来,他还以为李小娘子最次也是个画技高超的神童,结果一看她画的人物,两眼都想戳瞎,比他四岁的儿子还不如。
举止乍一看彬彬有礼,言谈也颇有文气,结果字写得稀烂就算了,写错的地方告诉你好几次了,你倒是改啊!
抛去这些表面光的,她脑子里面全是稀奇古怪的想法。
就她画的那个投壶,在图上是很美,还特意给他看过。
可是听李藿说,昨天铜匠铺子来人说了,做不出来!
许多地方太细了,模范浇筑完一打开,都是次品。
定钱退了两倍,这活儿人家不接了。
小娘子虽则想法稀奇古怪,却是很知道变通。
铜匠不行,她找木匠去了。
说什么木匠做完,再包一层铜,省钱又漂亮,完美。
可太容易变通也不行啊!没长性。
画学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算了,天赋在那,才能补拙。
棋也只学了简单的规则和起手式。
原本说早上天天学卧箜篌,现在也只派个侍女去了,她连网都不晒了。
真是……真是……
滕继腹诽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只得看李藿越来越有进益的字体,洗涤心灵。
不过一个小小女娘,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你来我教,你不来我也不管。反正不少我月钱就行。
当晚,萦芯回到自己的小书房,找出“南地开发计划·第二版”,心塞的想:
怪不得我买地也快两月了,至今无人来佃,原来平民要不早就投献别家,要不都破产卖身了啊……
第一版废得早了……
还得重新计划……
当初为什么要买地,还不如在费县买房子搞房地产开发呢……
唉……
为什么非得让我穿越呢?
滕继果真是跟李小娘子太不熟悉了。李萦芯虽然网晒的不行,但是她退堂鼓打得很响的。
看看阿酒给他的荒村调查报告,萦芯还是决定继续买人吧……
自己家买下好歹包医疗包娱乐,以后还会包教识字算数什么的。这代就这样了,下一代早早抓起来吧……
总比被别家买去有奔头。
这片荒地在别的大族手里,华城守以及数位前任,一文钱不收他们。
自寒门李家买下,要不看金孙的面子,哪能头两年只收一成的税呢?
两年过后,他任期就到了,要是不能连任,就便宜后继了。
两年后整片地就要收全税,萦芯就是再能挣钱也不能全打水漂啊。
她其实对吴国还是有点爱国之心的,自管家,该交的税都交了。
可是她没想过,李家交十钱税给县里,吴国国库能收到两钱不?这两钱能让吴国治下的嗷嗷待哺的贫民们听个响不?
啥也不知道的萦芯大笔一挥,出了个“南地开发计划·第三版”。
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公元的公元三几几年,李萦芯在她家南地画了一个圈。
这是一片远离直道的地方,就在西面沂蒙山脉的坡地下面。有两处溪水在此交汇,周围许多树林,可以当做建材。
这里原本是有个大型荒村,面积从地图上看有已开发的两个村那么大。
萦芯计划在此建立一个小小的、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运行的乡镇。
镇里要有男校和女校,教一样的基础知识。
之所以把地方定的这么偏远,就是怕被一些见不得奴隶和女人受教育的人发现。
萦芯自己家的一些好工匠,将来也要搬过去。挑选学完基础知识的孩子们传承技艺。
两年后估计二郎也回来了。她还准备让二郎在那里训练护院和家兵。
林林总总,萦芯想了一大堆,总之,她要让这里贴近她的三观。
翌日,阿酒来向小娘子请辞,他离开山庄许久了,想早点回去看看。
结果小娘子说:“阿酒,半个月内,你找个人接手山庄吧。”
“啊?”阿酒立时腿就软了。
萦芯赶紧说,“我是有别的地方要交给你管,你来看。”
她指着简易地图上的四个点说,“这是前几天你们走过的四个村子,中间这条就是直道。能看懂么?”
阿酒点点头,心中还是忐忑。
“这里是你回来时路过的那个荒村,荒村边上这条小溪就是从这座山上流下来的。”见他能看明白,萦芯循循善诱的向他解释。
“这山的西面现在都是咱家的,山脚的这个圈以前是个很大的村子,现在也荒了。”
“小娘子的意思是?”让他开荒这两个村?
萦芯见他目光有些了然,点点头道:“我想让你负责开荒这两个村,但是这两个村是不一样的。”
她指着离直道近的说:“我还会买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到时候都安置在这个村里,你们先在这个村子建房、开荒。”
阿酒看看地图,点点头。“阿酒明白了。”
“这个村并不是重点,我要你去,是希望你能从这些人中挑出可靠的,去修从这里,”
萦芯沿着溪水指到山下的荒村,“到这里的路。这里以前应该是有路的,但是经年不用,估计要比阳山村那条更难修。”
阿酒看看四个村的位置,再看看萦芯在地图上比出很长的一条,吞吞口水:“小娘子,这村太远了……”
“阿酒,你儿子现在会跑了么?”萦芯突然转移话题。
阿酒愣愣的说:“会了。”
“会叫你阿耶了吧?”
“会了。”
“阿酒,你在曾家已经是第三代家奴,我信任你。”
阿酒闻言,立刻站直身体。
却见他的小娘子指着那个圈说:“以后,我会在这里建造一座学堂,你的儿子女儿都要送过去读书,识字,学个一技之长。”
萦芯看着他的眼睛,温润的说:“到时,你的孩子,会有将来。”
阿酒的小娘子,正视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我希望,这个村子能给你,给你们,给你们的孩子,一个选择将来的能力。”
阿酒不知为何,将来一词居然这样美好。
比吃肉美!比喝酒好!
听了就让他眼眶发热!
让他牙关紧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是,很多人都不愿意看到你们学这些,所以,我把学堂设在这偏僻的山脚。你要通过道边荒村的开荒中,挑选忠厚老实的,分去山下。
你要保护这个秘密。”
阿酒一抹眼睛,狠狠点头。他明白小娘子的意思了。
他想了想,说:“那接手山庄的人,阿酒能从最开始送来的人里挑么?”
现在山庄的人来的时间都短,他不放心。
“行,还有你要带走的帮手,随你挑。”萦芯一笑,让他去了。
阿酒从头一次送来的五男五女里,挑走了三个男仆,午饭都没吃就回山庄了。
当晚,值白的阿月特意留下值夜,给小娘子合上榻屏后,捏熄烛火,却不去睡。
阿月静静的站在小娘子的榻前,一如多年前,小娘子要回了阿耶的那个晚上。
“怎么了?”不同于那时候,她的小娘子这次是醒着的。
“小娘子,为什么会帮阿月要回阿耶呢?”朗月透窗,映得阿月眼眸闪烁。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榻屏上,阿月的人影一动未动,好像执意要个回答。
萦芯抱着被子,想了想说:
“因为这件事是对的,而且,我能做到。”
闻言,阿月泪盈于睫,心中诸多疑问全都有了解释。
小娘子对下这样仁善,老人送到老宅奉养,孩童要建个学堂教育,全是因为小娘子认为这样是对的,而且,小娘子能做到。
阿月的小娘子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小娘子。
阿月轻轻俯下身,诚心诚意的给萦芯行了个大礼。
一如当年。
“啊呦,你干嘛——,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快睡吧睡吧。”萦芯有点不好意思,翻身不理她了。
“是。”阿月抿嘴一笑,抹去泪花,起身去小榻睡了。
不过十日,阿酒就安排好了山庄的接班人。先带着两个帮手和两车工具去了荒村。
他跟小娘子说,荒村人手暂时不急,现在地里活儿少,可以先从那四个村里调人。
这边他们走了,萦芯又让大管家青山去买了许多砖瓦泥灰的建材,送去给他们用。
以后都是要常驻许多人口的村落,盖房子不能糊弄。
大郎见小娘又有动作,就问她:“这次只是重建荒村么?”他要给阿耶写信。
萦芯并未跟他说自己的计划,点点头道:“两年后就要交全税,不能再等了。”
大郎小算了下一千多顷地全税是多钱,有点胆突的问:“两年够么?”
萦芯知道他其实是想问家里钱够么。笑嘻嘻的说:“现在手里有六百多条,足够交十多年。”
是的,自从搬家后,李家开销除了买地和买人,其他都是毛毛雨。
现在除了范家食肆和鲜味盐的分红,自家缓慢出货的漆器、瓷器就足够开销了。
以至于她反而存了不少。